殘陽如血,映着廟旁的一棵老樹,搖曳的樹影下,有兩個壯年村民正在挖坑,大敞的廟堂内則停着一口杉木棺材,棺蓋放在一旁,墨念的神像在其上,威嚴莊重,俯身凝視,竟有點鐘馗捉鬼的意思,隻是沒那麼兇神惡煞罷了。
花顔無暇為瞬移感到驚訝了,他跑到老樹的墓穴前,臉色微變道:“糟了,這許久才挖了五尺深,恐怕日落前無法下葬了……落棺也得再費一番功夫,時間多半趕不及了。”
花顔焦急地回頭看我:“前輩,這如何是好?我們不如棄了棺材,直接埋了張洪?”
“那怎麼行~”以夙在身後虛空一抓,變出一把折扇大小的鐵鏟,抛給花顔,花顔一接,那鐵鏟便眨眼間化為一把長長的鐵鍁。
“師伯祖,這、這是……”花顔一身白淨,攥着鐵鍁,模樣有點好笑。
以夙一副沒有心肝的樣子,微笑着囑咐道:“仙門弟子要降妖除魔,想必體力不凡,你也下去一起挖,速度要快些喲,慢了拿你是問。二哥,你跟我來。”
說到最後一句,以夙明顯收斂了笑容,先我一步前往元君廟中,我沖花顔點點頭,示意這就是我要他做的事,随後跟上以夙。
黃昏時分,元君廟内四下陰暗,潮濕冰冷。
以夙走到棺材前,側首望向我,眼睫在他眸底灑下暧昧不明的淺影,淡淡問道:“要我将日落的時間再延長一些嗎?”
明明是下凡來曆劫的,多用仙術已是不妥,這個人怎麼能面不改色地說出如此遭雷劈的話來?
鬼使神差的,我眼前浮現他夢中悲傷的眼神,我凝了凝神,突然很想上前去牽他的手,但想起今早在廂房内的種種,又覺失當。
此刻在他眼裡,我大概極其别扭地動了兩下,然後又木頭似的不動了罷。
我道:“不必,凡界時序本就出了問題,再動用如此龐大的仙術,恐怕會惹玉帝……會辜負玉帝的心意,影響三界秩序,也會為你我帶來麻煩,玄玉真君尚未返回天庭,若他知道了回頭又要參你。”
以夙垂下眼簾,淺笑道:“是麼。”
我頓了一瞬,又道:“嗯,沒必要為此事耗費仙力,你……你歇着就好。今夜雖說兇險,有我在,村子不會有事。本來也不是沖着他們來的。”
以夙笑意不減,眸光微動道:“說起來,二哥要麼是靈君靈君地喚,要麼是你啊你啊地叫,明明方才喊我名字喊得如此順口,怎的這會不喊了?”
乖乖,墨念的神像在這兒,他可能聽到。
我沉了口氣,緩了緩道:“你若想學調情那一套,我可以回頭把青樓學到的都教你,左右你我沒那麼快生情,但眼下——”
我不想說什麼教訓人的話,也不想責難他。
他肯定都知道。
他是故意的。
以夙嘴角一勾,拍了拍棺材的邊緣道:“那就快過來想想辦法,這人死了至少有一個月,估計早就變了。”
我上前,瞟了一眼仿佛下一瞬就會蹦起來掐住以夙脖子的那具屍體,最終還是伸手,默默把以夙拉到我身後。
張洪的邪氣隐隐已有壓不住的迹象,即使躺在墨念的眼皮子底下也無濟于事。我捏了個訣,腰間九根紅線繞着我的小臂遊走至指尖,閃着呼吸般起伏的金光,我施法将紅線自上而下布滿棺身,棺内尤其多拉了幾根。
紅線縱橫交錯,割裂着張洪那張怪異的臉。
今晚之前,當真沒有回圜的餘地了嗎。
我眯起眼,腰側的勾魂回應着我響了一聲。沒有動靜。我又大概驅使着它響了四五下,一下比一下響,一下比一下響得悠長而遙遠,整個元君廟餘音繞梁,可張洪還是老老實實躺在棺材裡。
以夙用扇子敲着下巴等了半天,等到我不再激勾魂,才慢悠悠開口:“沒用,這沖天的邪氣,怎麼還能是單純的走屍。勾魂沒法操控他了,他已經變邪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