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花月靈驚呼一聲,我回過頭,她正怔怔地盯着手裡的一塊白色碎布看,那是她從碧岚下面扯出來的,看來是剛才那白影的袍子碎片。
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這怎麼會……”
怎麼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我從她手中抽出白布,這是塊輕羅材質的好料子,上有細膩的金絲繡邊,藏着精緻的桃花暗紋,在月亮下左右翻看,還有晶瑩的光在閃動……等等,桃花?灑金碧桃?
這是花氏的服飾?!
我看向花月靈,又趕緊去看是不是她的校服破了,她卻仍然沉浸在剛才的情緒裡,怔怔搖頭:“……不是我的,這是高階弟子的衣服,我和玉哥哥這樣的普通弟子是穿不了的。”
我道:“那剛才那具邪屍就很有可能是你的同門。”
這裡離沂陽不過兩個山頭,即便是再隐蔽的地方,死了這麼多人,仙門也該發現了,何況這山上還建了邪觀,陰氣聚而不散,随便哪家的修士禦劍路過都能察覺到。
而且,如果那個操縱索命的人一直籠居此地沒挪窩,消息也沒洩露出去的話,我猜前來讨伐的人不是被殺了,就是被捉去煉屍了,所以出現一兩個仙門修士的屍體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花月靈握着碧岚,氣得渾身發抖,我反思着是不是說的太直白傷到孩子的心了,正想安慰兩句,又聽到身後一聲大叫,我回過頭,遠處的花顔指着張洪的墳堆,而以夙則無奈地捂着耳朵。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地底拱動,墳堆上的土正如鍋上的熱粥,欲起不起,欲停不停,山林深處此刻迸發凄厲的鈴顫,氣勢響遏行雲,墳堆下面的東西受到了刺激,忽然激動起來,地底砰砰直響,是張洪在沖棺材蓋的聲音。
花顔立刻畫出一道符,夾在指間蓄勢待發:“師伯祖,他是不是要出來了?”
以夙想了想道:“應該還能再撐一會。”
釘棺的鎮魂釘是我的紅線化成,還附有以夙的仙氣,估計張洪一時半會出不來,隻是索命催得這麼厲害,不想點辦法是不行的。
我打個響指,勾魂化出數道幽光遁入地底,遊龍般疾速潛行,幻為兩隻巨大的詭異綠手撲向墳堆,将躁動的棺材按死,砰地一聲,應該是已經掀開的棺材被砸回去的動靜。
近距離看着這一切的花月靈目瞪口呆:“你、你怎麼會用閻羅……”
事出突然忘記低調一些了。我腹诽咋舌。
黑暗中再次傳來不絕的鈴響,又急又亂,像是在催促哄動什麼,張洪的墳堆又瘋狂翻動起來,我顧不得那麼多,隻能解釋:“修鬼道的自然會用一點!花顔公子,用金光神咒壓住他,别讓他出來!”
花顔愣了一瞬,當即翻身盤坐在墳前,閉眼捏訣,默誦神咒,以夙見狀,悄悄一彈指,為花顔加持,躁動的墳堆一時被鉗制,動得越來越慢,像是被扯住了一般。
見此計不成,索命的鈴聲便變了個調子,本來急得如同催命,這會卻雀躍蹁跹起來,像極了欣喜若狂的瘋子,我心底叫聲不好,周遭陰風不息,鬼樹搖蕩,唯有這道鈴響十足愉悅,與此刻格格不入,定然是有一群不幹淨的東西被引過來了。
不出所料,無邊樹蔭的暗影深處窸窸窣窣着,由遠而近,不止眼前這一片,而是兩側、身後,乃至四面八方都被這種聲音包圍了,花月靈也警覺有東西靠近,旋身與我背對而立。
索命仍然響着,黑暗中浮現零星的光點,高高低低、飄飄忽忽,越來越近,伴随着壓抑的瘋狂低吼,粗重可怖的喘息湧了過來,那不是夜晚的螢火,是邪屍不斷閃着兇光的一雙雙眼睛。
他們走出樹林,暴露在不怎麼明亮的月光下,黑壓壓一片人頭歪歪扭扭地攢動着,口中發出不成調的嘶吼,翻着滿是血絲的白眼,僵硬地抓撓着前行,隻待索命一聲令下,就會朝我們沖來。
我看了看,這些邪屍的數量大約比甸川村的活口多了三倍不止,沒有一二百也有八九十,有的穿粗布麻衣,有的穿長袍大氅,除了本地人士之外,多半混雜着慘死的外地人和除邪不成反遭殘殺的修士,可能還有附在屍體上的、湊數來的厲鬼孤魂。
這些邪屍皮膚基本完好,四肢也都尚在,想必不是意外死亡後轉化,都是還活着的時候被索命硬生生變成了邪祟,就和張洪一樣。
想至此,我心中忽然好像有什麼東西斷裂了一般。
勾魂猛然一顫,遠方的索命激起沖天厲嘯,屍群頓時狠戾發狂,尖嚎着向我們撲來!
花月靈縱身幾步,以碧岚抵地,一個鹞子翻身劈向邪屍,霎時血肉橫飛,砸碎的腦袋流出腐爛的腦漿,巨大的狼牙棒在她腰間肆意旋飛,黑臭的黏液四處飛濺,腳下殘缺的邪屍還在喑啞咆哮,她一棒攔斷面前幾隻邪屍的腰,一挑擊飛好幾個,再一掄,将匍匐撕咬的幾個邪屍的腿全都砸斷。
滿地的邪屍的腿和腦袋都成稀爛了,卻還在掙紮瘋撲,飛速朝花月靈爬去,用剩下的半張臉去咬她,花月靈見狀趕緊跳開:“噫!好惡心!為什麼他們還能動,我以前見過的走屍不是這樣的!”
“索命所控的走屍不太一樣!不能掉以輕心!”我飛身斜劈開一隻邪屍的頭,尋找索命不斷變換位置的鈴聲,那人或許被彌師追上了,這會正四處逃竄,我賭了一把,認準一個方向,催動我體内八百年都沒碰過的邪氣,擡手一攝——
索命有一瞬間好像朝我的方向飛來,但由于距離實在太遠,立刻又被攝走,并且響聲乍然凄厲狂躁,看來是激怒了對方。我不禁扼腕,正要再想辦法,就聽花顔在不遠處驚叫一聲,竟有幾隻邪屍繞開了我和花月靈,纏上了花顔和以夙。
眼看層層邪屍就要将兩人吞沒,一道金符竄天綻開,邪屍們被靈力掀飛幾丈,不依不饒地爬起來,再度撲上去撕咬,繼而一團紅光乍現,屍群響起此起彼伏的撞擊聲,一個接一個倒地,露出當中一個紮眼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