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去,花氏分家很是顯眼,矗立于諸多閣樓台榭中,一如衆星簇擁皎月,傲然俯瞰着沂陽城。
像花氏這等顯赫高門,分家雖由旁系分支管轄,卻也要承擔招待宗家弟子的責任,若有弟子在附近執行任務,分家須得為他們提供容身休憩之所。
除此之外,仙門分家大多為入世修,需要處理宗家顧及不到的俗務,也常在民間走動,因此建府選址皆在繁華大城,規模受限,自然比不得枕山臂江的宗家高調,隻勝在便宜。
多年不見,花氏愈發奢華了,真不愧是以夙的好子孫,把他那套無用的花枝招展學了個透。
分家尚且如此,宗家想必更不得了。
忽然,我衣袖被扯了扯,回過頭,花月靈一聲不吭地埋着腦袋,躲避什麼似的,朝天空指指點點。
我擡頭望去,隻見遠處飛來兩隻小巧的紙鶴,散着幽藍的光暈,一高一低地向城外飄去。
通靈紙鶴?
這是蒼宜雲氏的法術,一般用于尋人傳信,根據施術人的靈力,紙鶴的速度和距離,乃至傳話内容的長短也會有限制。
看這兩隻紙鶴的樣子,應該是小輩的年輕人在用。
我低頭道:“你躲什麼,得罪雲氏的人了?”
花顔從一旁探出頭來,苦着臉道:“前輩有所不知,我倆跑出來太久,宗主怕是托雲氏一齊尋人呢。”
以夙聽聞,笑了:“你們花氏如何和雲氏關系這麼好了,丢了個兩個娃娃都要一整個仙門來尋?”
花顔幹笑兩聲道:“這師伯祖就有所不知了,我師妹她……”
“啊啊玉哥哥你别說了!”花月靈激動地蹦出來,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塞進我手裡,拉着花顔就跑,不忘回頭喊道:“師父!我會完成你交代的事的,你就放心吧!”
二人遠去,以夙和彌師都湊了上來,我這才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玉牌,翻來翻去,沒看出什麼新鮮。
彌師笑道:“仙君占了大便宜,這玉牌可是好東西,在拜宣和沂陽的客棧住店時出示,可以打折。”
以夙眨眨眼:“我們有錢住店嗎?”
我聞言望向彌師,彌師果然從袖中摸出一袋錢,晃了兩晃道:“我有。”
我揉揉鼻子想,不用我掏錢,這才是占了大便宜。
沂陽城最大的客棧離市集不遠,叫萬水客棧,地段甚好,清雅幽靜,在一整條顯擺财力的雕梁畫棟中,質樸得别具一格。
在聽說這家店的東家是花氏後,我有些意外,玄門仙者竟也買了鋪面做起生意,雖是入世修,未免也太接地氣。
我環顧大堂,這素雅古樸的裝潢,怎麼看都不像花氏一貫的做派,明明門客加起來也撐不滿仙府一隅,難不成是閑得發慌才開個客棧消遣?
彌師拍下銀子,我遞上玉牌,掌櫃的笑容宛如浸過油般,激動得頻頻搓手,吩咐夥計開了三間上房,親自引我三人至靠窗的雅座,上了一桌最好的酒菜。
剛過用膳的時辰,堂内隻有幾桌客人,三三兩兩地坐着吃茶,早晨入腹的蘿蔔湯這時消化得一幹二淨,以夙難得隻吃菜不喝酒,示意我與彌師随意,我倆便對飲了幾盞。
桌上有道酒蒸鲋魚,鮮香嫩滑,入口即化,我很是喜歡,沒忍住多夾了幾筷子,彌師便将這道菜換到了我面前,我正要道謝,他又給我斟酒。
我立刻放下筷子,扶起酒盞,他也給自己斟滿,與我輕輕一碰,送至唇邊,睨了我這邊一眼,不經意道:“那邊有人看你好一陣了。”
我一飲而盡:“不必管他。”
彌師笑了笑:“若隻是盯着仙君瞧倒也罷了,可看那人的神情,好像和你有仇似的。”
以夙悠閑地夾了一口菜,眼皮擡都沒擡道:“二哥遭人記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何況這裡是仙城,你我也蓋不住她身上那點邪氣,沒人找茬才是怪事。”
我給以夙夾了一塊離他最遠的筍鮮,又給彌師夾了一塊離他最遠的乳糕。
我道:“吃飯。”
以夙興緻缺缺地吃了,彌師卻愣了愣,笑道:“多謝仙君,我剛巧喜歡吃些甜的。”
我聞言,起身将那盤幾乎沒動的乳糕換了過來,又将桂花酥酪挪到他面前,道:“我曉得,你盯這盤乳糕盯了半天,還有這份酥酪,知道你愛吃,本就是給你點的。”
彌師看着桂花酥酪沒說話,停了稍許,才笑着問道:“仙君是怎麼知道我喜歡吃桂花酥酪的?”
我正欲開口,卻又頓住了。
是啊,我是怎麼知道的?
我和彌師還沒熟到可以聊喜好的程度,但是我好像……就是知道。
以夙放下筷子,撐着臉,悠悠道:“檀桑與小友交好,二哥自然是從他那裡聽來的,她記性好,說一次便能記住。”
他又微微一笑:“别看二哥總是冷着一張臉,其實她是真心待小友好的,小友以後可别見外了。”
彌師聽完,又看向我,我呃了半天,才道:“……正如靈君所言,此番拖累仙使,我心裡自然是愧疚的。”
彌師沒有多言,隻笑道:“仙君客氣了。”
二人繼續動筷,我又飲了一盞酒,越發如坐針氈,被身後那雙眼睛瞪了那麼久,實在是沒心情吃了,隻得擱下筷子,回頭望去。
隻見離我十步遠的地方,坐着兩個人,皆是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