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色的錢袋上,用金紅紫三色繡着離火朱雀,袋口更是用埋了金線的黃繩紮了起來,怎麼看都是應旸的錢袋。
怎麼會落到她的手裡?
俗話說得好,相逢即是有緣,隻是花絕沒想到他們的緣分還真不淺,隔日就又遇上了,昨夜見她還算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想來要回錢袋也許不是什麼難事。
少女從錢袋裡拿出一錠銀子,前看後看,抛起接住,又裝回錢袋,就要往懷裡揣,花絕立刻道:“那個,姑娘……”
揣懷裡再讓人拿出來的話,可能會傷了姑娘家的面子。
少女回頭,陽光就像化開的金漆,融進她明淨平和的眸子裡,淡淡地望着花絕。
花絕穿的與昨夜不同,換了身清爽利落的淺色水紋箭袖,自認為得體不失儀,不曉得對方為什麼要盯着自己這麼久,低頭掃自己一眼,望着她微微一笑。
她張了張口,卻是道:“你長得很漂亮。”
花絕啞然,把想說的話全忘了。
少女不像在玩笑,卻又平靜得毫無調戲之意,隻定定看着他,眼神坦蕩,沒有流露絲毫認得他的神情,昨夜初見若非不記得,難不成她當時根本就沒看清他的臉?
花絕苦笑,這必然是後者了。
他垂下眼眸,思索這之後該說什麼,眼尾掃過少女身後的幾串薄荷花,影影綽綽當中,似乎看到有人倒在花叢裡。
服飾配色很是眼熟,好像正是食坊小二的打扮。
想到少女手裡的錢袋,昨夜河堤旁的人牙子屍體,以及她從屍體懷裡掏錢的情景,花絕眼前雪亮,沖過去查看。
少女倒是從容讓路,歪着腦袋看花絕忙活。
花絕将人翻過來,一眼瞧見對方額頭上的紅色胎記,果然和他猜想的沒錯,小二偷了應旸的錢袋,卻被這位姑娘截胡,殺人越貨。
對方身上沒有明顯外傷,花絕伸出二指搭在他脖頸處,凝然片刻後松了口氣,喃喃道:“還有脈搏,隻是暈過去了。”
花絕回頭看少女,她殺人手法純熟,此前定然奪了不少人命,沒想到這次竟手下留情了,許是小偷小摸在她看來尚不為大惡,罪不至死?
少女彎腰,側首對上他的雙眼,問道:“你以為我把他殺了,就像昨晚一樣?”
花絕心虛,幹笑兩聲道:“啊哈哈哈哈,誤會誤會,隻是這裡離義安城不遠,大白天的死了人的話,很容易就會被發現的……咦?”
他愣了愣,她還記得他?
巽又舒口氣,站了起來,好像有什麼想說,視線落在小二身上,停了少許,花絕感覺她開口說的,并不是她之前打算說的話。
“此人名叫祝立,号稱千手六合,是靳州出了名的翦绺,專偷修士。他自己也是個小門小派出來的修士,已經被宗門除名了。最近義安這一帶遊客雲集,散修尤其多,他想顯本事,便趁機出手偷了好些人。我找他很久了。”
言簡意赅,花絕頭回聽她一口氣說這麼多話,想到她方才一本正經地裝認不得自己,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你找他做甚麼?”
巽又亮了亮應旸的錢袋,答曰:“他斂不義之财,我剛好缺錢。他偷人,我搶他,既是替天行道,也能落點實在。”
這回答,真是教花絕不知說什麼好了,她還挺有自己的原則,隻拿惡人的錢。
花絕無奈,心忖惡人的錢也是從好人窮人那裡來的,而且錢袋主人現下還困在食坊,等着他回去解救呢。
他記起自己還沒給錢的事了,唉,捉賊心切,沒想竟讓應旸被扣下了,斟酌道:“這位姑娘,其實這些錢……”
忽然,天穹傳來一聲柔韌溫和的聲音,拖長了調子:“小絕——”
聲音被林間的風裹着涼意,吹到了花絕耳畔,他回頭看去,湛藍的天上飄着團火雲似的,有人腳踩流雲緩緩降落,穿一身華貴丹紅錦袍,自然是應旸。
還真是想誰來誰,可他身上不是沒有閑錢麼,究竟是怎麼說服店家過來的?
花絕疑惑道:“你身上沒錢是怎麼過來的?”
“啊?”應旸本來還沒想這茬,被他這麼一提,不禁悲從中來,撇着嘴委屈極了:“我把火鳳押在那兒,老闆才放我走的。”
多大心啊,敢把那麼寶貝的佩劍押出去!
花絕正欲開口,應旸轉頭看見巽又,立刻雙眼閃亮,目光鎖死在她的玉鈴上,欣喜道:“哇,你是昨天那位俠女吧!所謂應緣分影來池月,我們之間甚是有緣呢!”
巽又沒說話,反而是花絕扯了扯應旸的衣袖,尴尬地低聲道:“别激動了,你的錢袋還在她手裡呢。”
“诶?”應旸看清楚巽又手中的東西,瞠目道:“诶!不可能!小絕,你要告訴我她是個男人嗎!我不相信!”
“久晴兄,稍安勿躁,一會我會給你解釋的。”花絕拍拍應旸的肩膀,誠懇道:“姑娘,你也聽到了,你手中的那個錢袋是我們丢失的。”
巽又瞄了眼錢袋,又瞄着花絕道:“何以見得?”
應旸不悅道:“那錢袋上繡着我們臨容應氏一族的族紋離火朱雀,裡面有多少錢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巽又不是傻子,當然能看出來錢袋上的紋樣,與應旸衣袍上繡着的圖案一樣,隻是好容易到手的鴨子,怎能輕易讓它飛了。
她食指勾着紮帶,将錢袋旋了幾圈,抛起抓住,順勢揣進懷裡,手握住鈎刀的刀把:“我不管這錢原本是誰的,既入了我的手,便是我的,想要從我手中搶錢,不如你們倆一起上吧。”
氣氛一觸即發,應旸卻笑了,微微彎起桃花眼,望着巽又的眼神比以往都要醉人。
他應久晴怎麼說也是應氏師祖,在玄門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說蒯瀾見他也要尊稱一聲前輩,就連幾個登了仙的都要看他三分薄面,讓他倆合夥打她一個女娃娃,也太欺負人。
應旸笑意盈盈道:“你當真的?我可是很厲害的。”
花絕撓撓眉梢,斜眼掃向好友,雖然知道他隻是嘴上玩笑,不會真的與巽又動手,可顯然對方并不這麼想。
經昨夜一事,他其實心中很是欣賞她,也盼望着有合适的機會可以與她再交手,但眼下星墜盛會在即,他們沒空在這裡耽擱。
她是玄門人人喊打的邪修,今日過後也許就江湖不見,若能借此機會交個朋友最是不過,而且從她昨夜和今天的舉動來看,或是要錢有急用,左右應旸不是那麼在乎錢,還不如成人之美。
而他這個做兄弟的,總不能站着說話不腰疼,就出錢将火鳳贖回來,再勻些銀子給應旸花花,大不了再多請幾回酒作為補償。
巽又早已擺出架勢,似乎真的準備好要動手,要勸架也隻能趁現在了。
花絕于是道:“好了久晴兄,贖回火鳳要緊,我們還要在日落前趕到墜星谷呢,不能再貪玩了。不然,我的錢都給你拿去花?”
又在應旸耳邊悄聲道:“别怪兄弟沒提醒你,你要是把她惹生氣了,她肯定不會給你鈴铛的。”
仙門也有仙門的矜持,再怎麼想要也不能明搶,本還目光炯炯、躍躍欲試的應旸,一下便垮下了臉。
花絕挑起嘴角,看應旸憋屈地退到一旁,朝巽又拱了拱手,巽又卻将鈎刀挽個花,插入牛皮刀鞘,明眸熠熠地望着他。
“你們要去沐山墜星谷?你們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