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點綴,小巧毛茸,好似小狗尾巴般可愛。
方才在人群中,花絕就注意到她在草叢間尋什麼,原來是為了這株薄荷花。
不知怎麼的,他難以移開目光,分明是平平無奇的一株白花,但從巽又口中說出,就驚人地充滿了說服力。
巽又行事向來利落,沒想到竟會遮遮掩掩地藏花,花絕忍俊不禁,輕柔地接過花,望向巽又雙眼,道:“為什麼送我花?”
巽又道:“附帶的謝禮。謝你昨夜陪我冒險。”
花絕嘴角微微上揚,側過頭,如墨的馬尾掃過肩,他将薄荷花插入發間,很是受用地向巽又展示:“如何,可還相稱?”
後面他還誇,這謝禮就地取材,頗具新意,着實不錯,阿又眼光甚好雲雲,可巽又都沒聽進去,她望他發絲貼面,馬尾輕晃,忽然上前擡起手——
“是因為你漂亮。”
低語散入風中,恍若夢呓。
花絕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的衣袖許是藏過薄荷花,攜着冷冽的幽香,在他回頭時,若即若離地擦過了嘴唇。
心口微滞一瞬。
他後退一步,幾乎是出于本能地,抓住試圖為他調整花飾的手腕,怔愣地看着她。
而巽又卻仍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安靜神情,好像并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奇怪的事。
花絕這才發覺,自己沒有在呼吸。
如果這是敵人的偷襲,他頃刻便已沒命。
巽又看看花絕,又看看被抓的手,花絕頓悟逾矩,松開手,幹幹地笑了一下,巽又倒不計較,乖乖收回手,歪頭盯着他瞧。
半晌,說道:“安心。”
安心。
她好像很喜歡說這兩個字,就像沉墜墜的巨石,落在他起皺湖面似的心上,莫名地,帶來一股浸于黑暗中的、厚重的安全感。
花絕想說些什麼,巽又的注意力卻早已不在他身上,視線不知跟着人群裡的誰,輕飄飄留下一句“我開始前回來”,就往人堆裡去了。
腦筋轉得比嘴快,花絕沒能叫住巽又,她能認得的修士寥寥無幾,究竟哪個教她這麼感興趣,若是給其他人記住了臉,豈不節外生枝?
轉念一想,她既如此都要前去,估計确實是有正事,不好阻攔。
鮮豔火紅的身影晃來,依着花絕的視線眺望人群,花絕頭也不回地問道:“久晴兄,托你調查的事如何了?”
應旸收回視線,嘿嘿一笑:“那還用問?和你猜得一樣,雲家小衢和那個讨厭的蒯璟,果真一大早就去找蒯瀾了!要是雲衢鐵了心地要帶那個小瘋子走,這談判怕是一時半會沒個結果,今天的比試興許就缺席了。”
花絕陷入沉思。
就昨夜那個狀況,蒯璟沒有及時追出來,事後也隻是派巡谷仙子試探,沒有大動幹戈地尋人,說明阿笑的存在并不禁忌;再者,事态若是緊急,定然是等不到雲衢談判,蒯瀾就會冒着風險秘密處理了他與雲栾。
顯然,這件事沒有觸及到蒯氏傳聞的核心。
應旸眼角一擡,看到花絕頭戴小花,來了興緻:“小絕啊,你今日倒俏麗得很,誰給你捯饬的?步筠妹妹嗎?”
“嗯?”花絕回神,仔細一想,這确實像花步筠的胡鬧,于是晃了晃腦袋,道:“女俠大人賞的。”
應旸眼眸一彎,湊近揶揄道:“毛毛蟲一樣,你竟也肯戴,怎麼?被又妹妹威脅啦?”
被胳膊肘捅了兩下,花絕撥開應旸的手,笑嗤一聲:“去。”
蓦地,感知到什麼一般,花絕笑意驟斂,眉頭一緊,往方才巽又離開的方向看去,對面人來人往,清風流轉,衣袂飄飄,到處一派仙家風流。
唯有一名女子,倚岩環胸,冷着一張臉,似有精光射出的寒眸,在人群來回掃視,與彼時的巽又如出一轍,卻隐有不悅。
應旸眨眨眼:“小絕,你怎麼了?一直盯着雲家小幽看。”
而花絕隻凝望不語。
蒯瓊一直有種不好的預感,昨晚商議的結果,是今日由雲衢去與宗主親自去談阿笑的移交事宜,成與不成也該就此告一段落,可從石室離開時,侯朔神色陰冷地看了他一眼。
這導緻他一夜都沒睡好,早晨又好巧不巧地在恁多修士當中與侯朔正面相遇,他俯身在蒯瓊耳邊說了些什麼,留下詭秘一笑,飄然而去。
“一炷香後,無相亭見。”
渺月峰西北方有片石林,險峻壯觀,奇異秀麗,無相亭搭建其上,後方便是萬丈懸崖,常年山岚彌漫,野風呼嘯,不見其底。
蒯瓊到時,多了個心眼,沒有直接現身,而是往峭石後藏起來,隻要微微探身,就能瞥見無相亭。
無相亭裡有兩道身影,一黑一藍。
黑的是侯朔,他素愛玄墨一類,穿得低調,卻舉止張揚;身旁立着的那位,與侯朔截然相反,身姿挺拔,内斂風雅,身穿日升雲海袍,眉眼舒展,嘴角噙着笑,幾分悠然惬意。
是雲栾。
蒯瓊納悶,師兄答應引見雲衢,移交事宜已經在商讨了,這侯朔怎麼還與雲栾見面,教人撞見了,雲氏的名譽難道不會受影響嗎?
而且,侯朔叫自己來是何意?
蒯瓊越想越怵,生怕就昨夜的事被興師問罪,打算再觀望一陣,無相亭卻陡然響起尖利的嗓音,侯朔一甩長袖,狠狠瞪着雲栾。
“雲绮華!你到底想幹什麼!昨夜我都要成功了,你偏要橫插一腳!怎麼着,功勞落不到你頭上,那就大家都别幹了呗?!”
看着侯朔氣急敗壞,全無宗主風範的模樣,雲栾覺得甚是好笑,悠悠道:“你急什麼。小不忍則亂大謀。你這般冒進,隻會搞下一堆爛攤子,到時讓誰收拾?”
侯朔與雲栾,似乎關系不一般,雲氏向來不屑與鬼道來往,雲栾照理說不該認識侯朔,但二人談論的内容卻令蒯瓊如堕雲霧,聽來聽去……像是與昨夜之事有關,且其中另有隐情。
蒯瓊意識到,也許自己正在偷聽一個非常重大的秘密,不禁屏住了呼吸。
侯朔斜睨着雲栾,口吻鄙夷帶一絲忌憚:“你這從不以真心示人的嘴臉真讓人惡心,演給誰看呢。”
聞言,雲栾眨眨眼,摸了摸下颌,若有所思道:“是麼?亦然倒總是誇我溫柔懂禮、從容端莊,再加上我這人臉,在仙門怎麼也能混個絕代風華罷?”
侯朔突然冷笑出聲,眉毛扭曲地高挑,像目睹了天大的笑話:“那是他們不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雲栾垂下手,親切地笑道:“說來,我最近被說的,是陰溝裡的老鼠。老鼠,不覺得很可愛嗎?”
侯朔冰冷道:“你可比老鼠吓人多了。”
雲栾看着他,依然在笑。
隻是這笑容仿佛生出裂痕,如飛沙般逐漸剝落,露出内裡黏膩而令人窒息的什麼東西,逼近了侯朔的咽喉,他本以為占據上風的神情,立刻染上壓抑的恐懼,咬緊牙關。
雲栾笑彎眼眸,溫聲道:“你知道怕我就好。”
剛才那是什麼東西!
雖隻看到了側臉,可雲栾散發的氣息,令蒯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懼意,猛地聯想到侯朔叫他的意圖,雙腿發軟,下意識退一步,想逃離這個地方,卻在慌亂之間踢飛了一顆石子。
“嗚?!”
一隻冰涼的手捂住蒯瓊的嘴,勒住了他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