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憐搖頭,知道他會深想,尋了一個借口,輕聲解釋,“那日在詩會見到表哥,之後才得知,表哥竟得了魁首,未曾看到詩作,實屬遺憾,所以……”
溫憐擡眸,眼神格外真誠,“想請表哥作詩一首,留作珍藏。”
徐逸之執手站立,身姿若青竹挺立,隻垂眸注視她,眸中情緒寒徹如冰。
溫憐拿銀子的手微顫。
被識破了。
她無意冒犯,可若對方不喜,自己的好意反倒成了折辱。
溫憐低頭,微微耷拉着腦袋,幾不可查輕輕歎息,方要收回手中的錢袋,冷白的手覆了上來,輕微合攏,将她的手連同錢袋一同握住。
饒是在夏日,男人的肌膚極其冰冷。
涼意順着指縫蔓延至皮下,不似正常人的手,倒像是徹骨寒冰,沒有一絲暖意。
溫憐忍不住在心底打了個寒顫。
“好意心領了。”
他說完,冷冷瞥了溫憐一眼,收回手,拿着食盒書籍,轉身離去。
溫憐站在原地,過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意識,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
是她自作聰明了。
臨睡前,溫憐阖上眼前,無論如何都無法入睡。
下午睡了很久,眼下反倒沒了困意。
不知道宋子津回府後看到她不在,會不會生氣,或來府中尋她。溫憐輾轉反側,心上煩躁不安,連胃都開始隐隐作痛。
她帶着不安入睡,可次日醒來,除了滿屋冷清,溫憐沒有得到有關宋子津的半點音訊。
未來尋她……
如潮水般的失落湧上心頭,幾乎要将她淹沒。溫憐緊攥被子,鼻子一酸,她連忙用力咬舌,才堪堪止住眼眶中即将溢出的淚水,舌尖發麻脹痛,可不及心上半分。
溫憐留在府中,繼母傳她過去。
女人抱着懷中的孩子,眉眼冷淡,簡單同她交談幾句,得知她此番回來隻是因為同宋三公子置氣後,她面色凝重,命溫憐快些回宋府。
“既嫁了人,又改了姓,便是别人家的妻子,時常回娘家豈不惹人笑話。”
女人看着懷中男嬰的臉,搖着撥浪鼓,頭也不擡道,“阿憐,你母親死的早,可她生前最看重名聲,若知道你任性行事,想必不會寬恕你。”
“大人尚在牢中,你隻受了一點委屈,便哭哭啼啼跑回來,若宋家人因此對你不喜,今後又如何幫大人脫罪?”
女人長歎一聲,淡聲道,“宋三夫人,快些回府罷。”
她語氣平靜,可每一句話像針一般反複穿過溫憐的心。
父親不在,溫府竟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從正院離開時,腿上仿佛有千斤重,每一步都用使用全身力氣,才能堪堪挪動步子。
溫憐望着眼前從小生活的宅院,第一次感到無比陌生,從心底生出無所适從感。
遠空覆上一層陰雲,不消片刻湧至上空,遮蔽熾熱日光,垂下大片陰影。
風裹挾着草香,輕輕飄過,卷起她的裙擺。
溫憐在後花園漫無目的行走良久,遠遠望着後院的山林,她注視片刻,留下侍女,獨自一人前往。
石碑立在凸起的土丘前,周圍栽種一片百合。
重病醒來後,溫憐時常來這裡清理殘枝落葉,可眼下她離開了溫府,這裡竟開始荒蕪起來。
雜草纏繞花莖,不斷向上攀爬,落下的花瓣掉在墓碑上,蒙上一層薄薄灰塵。
溫憐跪坐在墓碑前,盯着上面镌刻的字迹,垂眸注視良久,眼眶酸脹,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伏在墓碑前,淚水大顆大顆地向下落,濺起的泥點沾在她的衣擺上,她也無暇在意。
“母親……”
遠處雷聲大作,風起雲湧,倏然間,大雨從天而降,風卷着雨水胡亂飄來,雨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身上,隻一會兒,便浸透溫憐的衣擺。
方寸之間,隻有她一人。
冰冷的雨水融着淚,順着脖頸滑下。溫憐阖上眸子,哭到沒有力氣,扶着墓碑微微喘氣。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在她身後停下。
身上的雨水逐漸消失,溫憐緩慢撩起眼皮,仰頭看去。
青色油紙傘斜斜打在上空,身穿白衣的男人站在她身側,無聲俯視她。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