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一住在哪兒不是什麼秘密,至少,想和她不清不楚的不少知道。夜裡以“想你”為由在樓下給她打電話的已經記不得幾個了,隻記得大部分是如此無趣又簡單。她沒有随便去男人家的習慣,有感覺的可以來她這兒,這叫主場優勢。隻是她常年不定早7晚12甚至直接讓鐘表轉幾百圈也見不到人的工作情況也穩定不上什麼關系,感情這事就更随緣了。
有的人不能睡,她不喜歡起了床就成狗皮膏藥的高自尊男的,睡完不愛他仿佛是一種天大的罪過;也不睡比她小太多的(三歲之外),自以為是的年紀的确可愛賣力,但往往幼稚而不通理。她條件不算多,能占三四項就行,趁着勁來一下,一節能比三節強。她警惕糾纏,讨厭打擾,工作多變,她的約會原則更是雷打不動,至高無上了。
“都隻管聊着呗,這的那的活該沒男的睡。”她朋友翻個白眼。
“聊屁,我哪兒來的精力跟他們聊。”元一也沒慣着。
“啧,沒碰見合适的,至少先穩一個玩兒…好吧,你沒法穩,你亂跑。嘚。”朋友一撂胳膊,意思無解。“那你現找吧,感情這事,無論戰場在哪兒,都可能——”她看着她,兩手張開,打在一起,聲音響亮又清脆。“一見如故。對吧?”
元一歪在沙發上,手垂在一旁,煙套在指托裡。“你現在聊了幾個。”
“六個。”朋友攤手,起身喝了一口茶幾上的冰威士忌。“沒辦法,這兒是我的天下。”
“累不死你。”元一懶得看她。“天天在男人堆裡晃。”
“我.願.意.”對方指她。“你知道的,當你沒遇見好的,為什麼不能一次聊八個玩兒?”
元一歎了一口氣,抿煙讓煙氣在嘴裡轉了轉。“你有沒有想可能是這樣你才遇不見好的?”她慢慢吐去一邊。
“是啊——”朋友撐着頭,目視虛無,坦然認同。“但沒有男的我會死——要不你給我介紹個?”
“我上次給你介紹的你說守活寡。”元一習以為常地冷笑。
“媽的不是我說,你們這樣的生活周期我受不了,太無趣了,談戀愛是要在一起的!不是手機裡一問就是在查房做手術下手術。”
“那你還是談着你的八個吧。”元一把煙灰抖進煙灰缸。
“但是,有的人,就是不能談,不,不能睡。”朋友來勁地盤起腿朝她勾手。“給我一根。”
“栽哪兒了?”
“那種死纏爛打的,聊都别聊。”
“死纏爛打?”元一興緻盎然地眨眨眼睛。
朋友不耐煩地揮揮手。“你隻想睡他他卻想談,還甩不掉的。比想成炮.友都難辦。”
“你明知道他想跟你談,那還睡什麼。”
“我賤。”
“是賤。”元一習以為常地撫摸着額頭。“不是你上一個睡出感情的時候了。”
“不許再說了。”她惡狠狠地說。“我也沒想到睡了居然喜歡上了。”
“風水輪流轉吧。”
“不是,我睡前可能就不是純想打炮,不然,不可能的。”
“但他隻想和你走腎,是吧?”
“别說了,我煩。但活好,我認。”
元一悄無聲息地回憶着,在沒有煙氣,空氣清透,剛倒了兩杯檸檬水的雅靜餐桌上。
花香淡雅之外,還有對面男人噴的男士香水——經典的水汽氣味。風水輪流轉,感情就這麼幾種流法,拆拆解解合合算算,早就排列組合得索然無味了,她怎麼可能不知道,隻是不想想而已。
桌子的尺寸正好。面對面坐的二人如果正襟危坐,是恰到好處的安全距離;如果是熱戀期的甜蜜情侶,身體不斷前傾,是欲罷不能的觸不可及。
“你很喜歡穿白色襯衫。”他撐着一邊臉說。桌側的小瓷器瓶弧度風情優雅,盛着一朵新鮮的紫色鸢尾,是他剛剛移過去的。原本在桌子中央。
她擡眼,低頭直了點身子打量自己。“這身穿搭能出現在各種場合,不是嗎?”她微笑。
“你是效率主義。”
“我隻是想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她索性也一隻手撐着臉,輕輕說。“和你剛剛一樣。而且,這是身新衣服。”
“你不耽誤喝點?”他說。“我讓他們開了瓶好的。”
“不耽誤。”她聳肩。額邊的頭發輕輕晃了晃。
“我記得之前在老食堂第一次見你,就被你的酒量震懾的五體投地。”他離開桌面抱着胸回憶,距離拉開了,但語氣依舊。
“啊。”
“怎麼,記不得啦?”
“記得。”元一望着上方回憶,綠眼睛被光照亮了。“那時候我在和我同事喝酒?”
“嗯。”莫老五點頭。“那天我帶我徒弟去吃飯,把他佩服得不行。”
“我看着屬于不會喝酒的類型,是吧?”元一笑着搖頭。
“你顯然是深藏不露的類型啊。”他又重新靠近了桌子。“你的最高戰績是多少?”
“你開始打探女人隐私了莫先生。”元一揶揄他的動機。
“哈哈,說不定我們是旗鼓相當的對手呢。”
“你喝不過我。”她笃定地說。
“你這牛可就吹大了好醫生。”莫老五笑出來。
“你和我喝酒,我隻可能喝不下,喝醉是不可能的。”元一繼續說着聽起來不可能的話。
“敢和男人這麼說的女人有兩種。”他看着她,手指在潔白的桌布上點了兩個位置。“笃定男人會讓着她的,和本事絕佳的。”
元一的手滑去脖子,手腕的皮膚被光照得發白。
“你可以把我當前者。”她禮貌的笑裡露出一絲狡黠。
“這會讓他們低估你,然後讓你橫掃千軍。”他攤開一隻手,替她說出已經可以猜測的結局。“但在工作裡不是好事吧?”
“你指什麼?”
他露出一個包容她明知故問的笑容。“職場。”
元一笑笑。“他們很希望我能喝醉。”
“他們心術不正。”
“喔,你是正人君子?”元一眨眨眼睛,一隻腳側在另一隻腳旁。
“啧,你這不明知故問嘛。”他用不滿意地語氣開玩笑。
服務生安靜到來,将兩支高腳杯無聲地放在桌側,托盤上還有盛着酒的醒酒器。
“倒完把它也放這邊吧。”莫老五說。
服務生倒完酒将醒酒器放在桌旁的置物車上,融入背景中離去。
“獵人的名聲可一點都不好。”喝了些,她放慢聲音說。
“那是刻闆印象,和我沒關系。”他不屑。“都是一群唯利是圖的家夥把名聲搞臭了。”說罷,他兩隻胳膊都撐在桌上,溫柔地說:“何況,你還是知道我的人品吧?”
“我不知道,咱倆又不熟。”元一搖頭,姿勢沒動,話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