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的天靈蓋就像是曠野裡一棵被強雷擊中的樹,突然就把一切事情聯系到了一起。
為什麼每次我想問問關于花的事,我的兩位同班同學都會想辦法岔開話題,以及莫名其妙地我被某兩個人哄騙着加了宮侑的好友……甚至從我去過一次排球部後,他們就總會問我下次什麼時候來。
我心中有了一個合理也荒謬的猜測。
——那花大概是宮侑準備的。
“好呀。”
看着宮侑那雙棕褐色的眼睛,我感覺自己總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7号選手的二次進攻似乎多了一些,而且就像炫技一樣,從不同角度玩弄着對面的人,把自己的存在感直接拉滿,升到了最高。
看着宮侑這番行動,我心裡笃定的想法更加堅定。
今天的部活結束後,我叫住我家隔壁街道的角名倫太郎,詢問要不要一起走。
在我問出聲的時候,我似乎覺得一道視線既嚴肅又火辣,它直直地甩到我們之間,溫柔地從我這邊略過,最後定在我旁邊的角名倫太郎身上。那份熾熱似乎能把我們這一片我以外的生物非生物燒成灰燼。
角名看着我,似乎是有了什麼想法,在四目相對的瞬間,我知道他必然是明白我要問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于是他就在收拾好以後,和我像做了什麼壞事一樣,以光速逃跑。
走到接近我們所在的街道附近時,天色已徹底暗了下來,取代了夕陽的星光密集地湊在天空的每一個角落。
西方的那顆啟明星光芒太盛,幾乎要蓋住天空中的所有同類。
我邊走邊盯着顆它看,覺得它像極了那隻金毛狐狸。無論如何都十分耀眼的,怎麼樣都特别的宮侑。
大概是心裡有了把握,覺得和角名兩年同班也算是有些熟了,我擅自去掉了“君”的稱呼後綴,企圖得到一個自己想要的答案,向他發出自己的疑問:
“角名,花是宮君送的吧,我是說宮侑。”
我聽到旁邊的人發出了笑聲:“他果然一點沒藏住。”
心裡有了數就不該再繼續追問,但我沒想到角名會主動繼續這個話題。
“所以你怎麼想的,對他有意思嗎?”
“我絕對不會喜歡他的。”
我承認自己确實有被宮侑熱烈得像小狗一樣的行為感染,但誰能保證那人的心思不是荷爾蒙分泌過盛而上頭呢?
如果隻是一時的對我有了興趣,而不了解我,那麼這份喜歡,到底是喜歡的什麼?
更重要的是,他太耀眼了,我不敢相信他居然會喜歡我。
“侑聽到你的理由之後大概會哭三天吧。”
角名在聽到我的理由之後沉默了很久,最後得出了一個這樣的結論。
我不知道那天我聽到的路邊窸窸窣窣的聲音是來自誰,也不知道像幻聽一樣的“你擠到我了豬”是不是來自宮侑。
但從第二天開始,幾乎從未缺席的花停了,那位從未親自出現在我面前的花之使者終于停下了他的步伐。
我和宮侑的認識已經是高二的末端,一眨眼的功夫,春天結束,我們也迎來了高三。
從那天我和角名說過“不喜歡”宣言後,我和宮侑就一直保持着不冷不淡的關系。他看見我的時候眼睛還是亮亮的,但沒有了之前的主動,我想肯定也是因為我的那番話吧。
高三的時候,我和宮侑被分到了一個班,他坐到了以前宮治的位置——我的後桌。
以前同班的同學總是調侃我,一年半的時間後桌是同一張臉。
我讓他們别這麼說,明明宮治和宮侑都不一樣。也因為這樣的機緣巧合,我開始主動喊宮侑“侑”,他也順着我的意思喊我的名字。
“要去看我們比賽嗎?”
宮侑在後桌用手指戳戳我的後背,我順從地轉過身捉住他作亂的手:
“什麼時候?”
約定在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中實現,我也漸漸意識到我面前的宮侑似乎有些“裝乖”。
我在私底下偷偷問過和他朝夕相處的宮治,對方的回答是宮侑覺得之前的樣子不能給我安全感,所以他要變成現在的樣子讓我放心。
……這算什麼,是笨蛋吧。
“阿侑,不要為了我改變什麼哦。”
第一次被喊昵稱的少年紅了耳朵也紅了臉頰,我第一次聽到他用不服氣但像被戳中命門的氣球一樣在爆炸的邊緣的語氣說話:“哈?我才沒有,更沒有……反正是沒有!”
“總之不要了哦,春高加油,阿侑。”
因為隻有是你原本的樣子,我才懂愛。
春高結束後不久,春天來了,畢業的時候也到了。
宮侑選擇和MSBY Black Jackal俱樂部簽約,成為職業排球運動員。宮治也早早地做好決定,準備開一家屬于自己的關于“食物”的店。我也申請了位于大阪的某大學的新聞學專業。
我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可以用“幸運”來形容,幸運地在稻荷崎上學,幸運地加入新聞部遇到了很好的前輩,幸運地遇到了排球部的那幾位同級。
以及幸運地遇到了宮侑。
阿治的飯團店開業那天我們幾個都到場了,那天也是我畢業後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和宮侑見面。
其實我早就意識到,我口中所謂“一見鐘情”的荒謬回憶不隻是我,甚至當時告訴角名的“拒絕”的話語也是謊言。
如果我順應着宮侑那份也許并不成熟的感情放肆自己,我們之間的關系又會怎麼樣?青春期少年少女之間的悸動終究會影響自己也影響身邊的人。
如果沒有回應就能一切順利,那我願意看到宮侑和我之間一直隔着一層可憐也觸手可及的紗簾。
也許從第一朵花出現的時候,我們之間千絲萬縷的線就糾纏在了一起,難舍難分。
就像春天裡的花草,如果想要伸展,就必須要追逐陽光,否則就會成為其他事物的土壤。
其實,我願意為了那朵花沉睡在這片土壤裡,但我不希望宮侑改變,他隻需要保持原樣就好。
所以……我也隻需要保持原樣就好。
“好久不見——”
宮侑在飯團宮門口沖向我,我感覺自己像是出門旅行了許久,在回家的那一刻見到了深愛自己的小狗的主人。
所以我讓小狗低頭,摸了摸他的頭——有些硬,但柔軟,像他這個人一樣。
“哪裡有好久不見,不是經常有發消息嗎?”
“诶!但很久沒有見到真人了啊!”
宮侑順從地在我的手掌下蹭蹭,像讨好,更像是想在我手上留下氣味标記。
真是撒嬌過度啊,阿侑。
從那一天開始,就算是開了一個頭,我和宮侑開始頻繁地在兩個人都空閑的時候“約會”。進行一下心照不宣但也無名無分的活動。
「要去看電影嗎?我這周末沒有訓練和比賽。」
給宮侑設置的特别關心鈴聲在今天也像打卡一樣響起。
「好诶,聽你安排。」
看吧,我其實根本拒絕不了什麼。
我隻是一個膽小的,不願意放手的,利用對方感情卻不敢說明自己心思的暗戀者。
我不知道為什麼宮侑選了一個恐怖電影,也許是黑狼的哪位軍師給他支的招吧,什麼吊橋效應之類的。
但現實情況的是恰恰相反,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國家隊運動員死死抱住比他矮了大半頭的我的胳膊,如果不是有座椅攔着,他勢必要縮進我懷裡,隔絕所有畫面和聲音。
旁邊人淹沒在人群中的“啊——”被我捕捉到,我看着他害怕卻緊緊盯着屏幕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他面前,小聲問:
“要牽嗎?”
回答我是緊緊扣住的十指。
電影看完後天色已經有些晚,月亮反射的日光均勻地灑在路上,像是為世界罩上了一層朦胧的紗。我無由地覺得今天和我的“絕對不喜歡”宣言日很像。
那個時候的我和現在的我都懷揣着一份悸動,也在心底的土壤裡埋了幾分忐忑和退縮。
如果說宮侑所在的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舞台,那麼我就像是借助他舞台的光才敢“表演”出自己感情的話。
我為此煩惱了很多次,得出的結論無一例外,全部都是想告訴他,想告訴他那天的話都是謊言,想告訴他我喜歡那些花,想告訴他我喜歡他。
退縮的種子第一次看見了花,所以它想成為花。
但我找不到時機,也無法确認時機。
“一起去吃飯嗎?”
宮侑用手在發呆的我面前晃晃,把神遊到戀愛煩惱星球的我拽了回來,并給我提出了另一個難題。
考慮到他的特殊身份對食物要求較高,我不過腦子地問:“要不要來我家?”
雖然本意是想做飯給他吃,但話說出口後就像是邀請他做什麼一樣。
“好、好啊。”
因為我的話呆愣的宮侑下意識地回答。
我們在路邊的便利店買了些簡單的食材,我趁宮侑沒注意抓了一盒東西放到了收銀台。店員臉上暧昧且調侃的笑容大概是沒被緊張過頭的宮侑捕捉到,最後他被我連哄帶騙地拉進了家門。
幸虧跟家裡人商量自己在方便通勤上課的地方租了房子,而不是選擇和人合租。
我感覺自己今天一定是瘋了。
但不做這樣的瘋事,我想自己會更加後悔。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