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最不會照顧人的人實則最人妻?
當然是跟雙胞胎兄弟學的啦。
年初的休賽季,宮侑選手久違地迎來假期回到兵庫和女朋友同居的家裡。他突發奇想,回憶起來了一些有重要意義的事,以超高的執行力奔到廚房。
“喂?阿治啊!我上次問你的那個……特别好吃的新品口味……叫什麼來着?随便吧反正你教教我呗!”
身高一米八七的黑色孤狼俱樂部首發二傳宮侑選手,此時此刻,有模有樣地站在廚房裡。他認真看着面前的操作台上擺了一排的各種食材,像打排球傳球時認真觀察隊友狀态一樣觀察着它們。
思考再三後,宮侑給雙胞胎兄弟宮治打了今天下午的第五個電話。前幾次通話都在撥通的一瞬間被對面挂斷,宮侑選手少見的沒有氣急,而是锲而不舍地撥通下一次。
他也不着急,一邊拿出炸鍋,往裡面倒油,開火後把剛剛沾好面衣的蝦扔進鍋裡。鍋裡噼裡啪啦的聲音不斷,宮侑打電話的動作也不停止,終于,宮治接通了電話。
“啊!你到底有完沒完?”
對面不堪其擾的宮治終于按下了接通鍵,緊接着就迎接到了雙胞胎兄弟像開了機關槍一樣的一串提問。大概是因為說得太快外加嗓門大,他反而沒聽清内容是什麼,隻聽見噼裡啪啦的油炸聲。他開始回想剛剛和宮侑的對話,下意識開口:
“侑,你上高中的時候就在捏飯團,現在還不會做填餡這個工作嗎?我真受不了了,你是豬嗎?”
宮侑理直氣壯:“我當時隻會捏那一個餡,這個跟那個不一樣!”
鍋裡的油還在劈啪作響,天婦羅炸蝦已經從該有的金黃變成了幾近棕色。宮侑選手對此毫無察覺,并一絲不苟地把注意力集中到手裡不聽話的米飯和同樣不聽話的烏梅子碎上。幾番嘗試後,結局固然是被手裡的食物打敗——畢竟宮侑選手更擅長吃飯而非做飯,雖然在吃上也比宮治差一點。
從前在手裡聽話到粒粒分明的米粒不知為何沾了他一手,像好多年之前第一次捏飯團一樣。粉色的橙色的綠色的,各種餡料像擋着泥石流的石頭被搬走了一樣,接二連三地從飯團中間湧了出來。宮侑急了,再次把希望放到電話對面的大廚身上:
“阿治!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這個到底怎麼做啊?”
再三指導屢戰屢敗的宮老闆對宮選手笨拙且完全不聽指揮的行為表示譴責,語氣已然崩潰。他氣急敗壞地開口回答:“把餡料放進米飯裡,包起來,捏緊!喂侑你在幹什麼啊?我都說了是放在裡面了!”
窗外灑進來廚房的陽光像是把空氣中的灰塵都連接成了一條線,金燦燦的鍊條平行地灑落在同樣金燦燦的人身上。就連竈台上的鍋氣都被光照得一清二楚,幾近發亮。在廚房溫度和精神緊張的雙重加持下,宮侑選手的額頭于多次擦拭後還是出現了汗珠——它們的存在似乎昭示着這個男人的努力。
電話對面真正的大廚通過手機攝像頭看見了自己雙胞胎兄弟努力的模樣,大發善心地鼓勵他,道:“你這東西毒死自己就好了,别給别人吃。
“這又是給她做的?”
“嗯。”
“她真的愛吃你做的東西嗎?”
帶着機械聲的話音未落,宮侑就說了聲“關你什麼事”,瞬間挂斷了電話。
後來宮治在Line連發了一頁罵宮侑的話,但宮侑已讀不回。
我坐在辦公桌前,接受了組長第三次要求更改方案的離譜要求,終于在第四次給他發了第一版的時候莫名其妙通過。今天最繁重的工作居然在上午就能做完,晚上大概是不用再加班了。
午休前的摸魚時間,我看到手機上宮治發來的消息。我猜他們兄弟兩個又因為某件小事吵架了,于是點開和宮侑的對話框,打字問:「阿侑,阿治給我發消息說你不回複他,你幹什麼啦?」
阿侑很給面子地秒回:「别管那頭豬。午休的時候你下樓一下嘛,我給你帶了東西。」
「诶?好。」
時鐘的時間跳轉到東京時間十二點整的時候,我拿上外套就飛奔下樓。往常宮侑也會“臨時通知”我,他準備了什麼小驚喜。這次會是什麼呢?大概是因為太急,也因為期待,我心跳得像要沸騰的水一樣激烈。
畢竟宮侑從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就是大忙人——高中的時候忙社團活動,畢業以後忙比賽。
走出電梯口,在樓下會客廳的沙發上坐着的宮侑似乎已經恭候多時,我喊他的名字:“侑!”
被呼喚的狐狸直直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張開手臂向我奔來,第一句話是披着責怪外皮的撒嬌:“你好慢,我都等很久了。”
我環住他的腰,踮起腳,趁他不注意,朝着他的下巴輕吻了一下,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為自己辯解:“一到午休時間我就下來了,久等了宮侑選手。”
被親得不好意思的人伸手攔住我的臉,語氣黏黏糊糊的,完全不像是拒絕的樣子:“等你晚上下班回家再親。”
“诶——”我故意裝作委屈的樣子,把手從他腰部抽離,轉而把目标放在他擋住我的手上。但是又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指尖,牽住,并十指相扣,假裝生氣:“好小氣啊你。”
宮侑向來高攻低防,臉上的紅暈比我今天化妝打的腮紅還要顯眼。他另一隻手故作鎮定地擡起,在鼻子附近放了一下,輕咳一聲,嘴硬道:“我是怕你不好意思。”
像下雪的時候在雪地踩出一個個腳印,被人發現了還要欲蓋彌彰地再三遮掩的犬科動物——翹着尾巴生怕别人發現不了他的傑作,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表示自己完全沒有這個想法。
好吧,他的意思大概是他不好意思。
我點點頭,決定給這位犬科動物一個面子,于是我符合着表示是自己害羞,随後問他:“你剛剛說給我送東西,送什麼?”
“啊!”
宮侑像是大夢初醒一樣,飛奔回剛剛那個沙發。他跑的有些急,在踩到會客廳地毯時險些滑倒。一個趔趄後靠運動員的基本身體素質穩住了步子,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着急的樣子,跟着走過去。剛停住腳步,面前的人就把兩個便當盒子舉到我眼前:“賞個臉女士,可以和我共進午餐嗎?”
其實,我感到十分驚喜。
宮侑是一個十分擅長表達自己感情的人,雖然有些時候因為表達和語氣會産生負面影響,但瑕不掩瑜,他總能說出來自己想說的話。
比如現在,坐在我旁邊的他就一份等着被誇的樣子。因為我的反應不夠強烈,他甚至屢次用眼神示意我看向便當盒,生怕方圓一公裡内有人不知道這是他準備的愛心午餐。
我拿起叉子,插住盒子裡那個已經發棕,明顯是炸過頭了的明蝦天婦羅,端詳半秒後還是毫不猶豫地放進了嘴裡。旁邊的人期待的眼神實在是太強烈,我沒辦法忽視他。
但很意外,是好吃的,味道甚至有點像飯團宮的炸物套餐。
诶?
東西還沒咽下去,宮侑的臉就已經湊到了我面前。他臉上就差把“誇誇我”幾個字寫出來:“好吃嗎好吃嗎?”
我輕咳一聲:“好吃!不過……”
他有些緊張:“你快說啊!”
我不緊不慢地拿起一個被他捏得像正方體的飯團,吃了一大口,咀嚼完咽下去才壞心眼地回答他:“怎麼這麼像阿治店裡的新品呀。”
宮侑臉上的表情五味雜陳,一開始是對我為什麼能吃出來的驚訝,随後是糾結并摻雜了一點憤怒——大概是對宮治的,最後這些情緒全都轉換為坦白從寬一樣的委屈模樣:“那頭豬求着我讓我跟他學的。”
那我知道了,宮治肯定是因為這個事罵他的。
“可是很好吃哦阿侑,不愧是全世界最厲害的宮侑選手。”
我點點頭,認認真真靠在宮侑旁邊,把便當盒裡對我來說實在是有點多的食物全塞進嘴裡吃完。我吃一口,旁邊人的眼神就亮一點,所以我根本拒絕不了——啊?你不會能拒絕這樣的宮侑吧?
不過實話實話,其實之前我是能拒絕的。
公司對面的商店街樓下在這個時候已經挂上了給某學校春高加油應援的條幅,我在兵庫出生,長大,又在這裡工作,看過很多年很多次不一樣的條幅。
高一時剛開學不久,學校就組織了一次排球部比賽觀賽活動。我和宮侑剛巧是同班同學,和所有人一樣,我被那張臉吸引了。
怎麼形容那份洶湧澎拜的吸引力呢?
大概是春天萬物複蘇的時候,有一篇花海争先恐後地綻放,不過所有花都是普通的。但在這一群美麗生靈中有一個例外,他好像能不自覺地吸引光照射在他身上,并把控光源,讓一切事物都成為他的陪襯。
我作為這篇花海的欣賞者,自然而然地會被他吸引。
所以那天比賽的時候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甚至在他發球的時候大聲喊:“侑君——加油——”
他瞪我了,很兇地瞪了我一眼。
雖然那道像刀子一樣的眼神在和我對視上的時候戛然而止,但他怒氣沖沖地扭過頭的瞬間還是把我吓了一跳。
我突然覺得他的身上的光有點刺眼了。
那天我沒等比賽結束,和帶隊老師以及朋友聯系過以後就自行離開了。
實話實說,很矯情對吧,因為加油聲音太大被瞪了半眼這種事情……很矯情對吧。
但是對我來說宮侑是什麼樣的人呢?
是結束排球部訓練後早早到教室補覺,睡得很香的金色小狐狸。他會問我借筆記,跟我說幫大忙了,然後被隔壁班的角名君和另一位宮君叫走,臨走的時候還笑眯眯地跟我擺擺手。
無端的情緒在很多時候都會以一種毫無規律的架勢生長壯大,像雨林中窺探到些許從層層疊疊的葉片枝條中遺落的陽光的寄生植物,隻要有一點能爬向高處的可能,就必然會生長壯大,甚至蓋過其他東西。
但寄生植物也很脆弱,風太大了會被吹倒,再也無法向上攀爬;日光太燦爛了會枯萎,雨水過于充足也會糜爛。
有的時候得到一點向上攀爬的機會就會忘記自己本來的樣子,隻覺得隻要向上就好。
不考慮過去,也不擔憂未來。
我隻是太高看自己,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寄生植物是不能擅自脫離寄生主幹的。
但那次比賽以後,宮侑來找我說話的次數反而變多了。
一周中總會有一兩個午休,在準備吃飯的時候,宮侑就像在賽場上傳球一樣精準地往我桌子上扔一個飯團。我本來還在“記恨”他那天的眼神,所以沒什麼給他好臉色的想法:“你把我當垃圾桶嗎宮君。”
宮侑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哈?我……我沒有。”
我之前就已經下定決心再也不和宮侑說話,但心裡好像有兩條細小的藤蔓在撓癢癢。左邊的那個一直說:“你理他幹什麼?他就是把你當普通同學而已诶,還把飯團扔給你。”
右邊的藤蔓慢慢悠悠的,指着面前的飯團:“可是這是他喜歡的金槍魚明太子口味的飯團呀。”
宮侑在我心裡的形象就像是殘忍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