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醫院的臨時指揮室,消毒水的氣味依舊霸道,隻是先前那種能把人神經勒斷的緊繃感,在瑪麗婆婆那幾句沒頭沒尾的警告和張博士臨終的呓語之後,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稍稍撥松了些。
光幕上,“銜尾蛇核心”、“保羅·克拉克庫”這幾個字眼幽幽地閃着,像深淵底部凝視上來的冰冷瞳孔,盯得人後頸發涼。
墨淵背對着光幕,整個人像塊被千年寒冰浸透的玄鐵,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比往日更加凝實厚重,壓得指揮室裡空氣都沉了幾分。
通風口那持續不變的低沉嗡鳴,在這一刻仿佛也突兀地頓了那麼一秒。
王悅宜與軌迹站在他對面,室内安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
“‘惡魔之境’……”墨淵終于開了口,聲音像是兩塊生鏽的金屬在摩擦,每一個字都帶着毛刺,“它最初,是一款遊戲。”
軌迹差點兒沒當場表演一個原地起跳,眼睛瞪得溜圓:“哈?遊戲?老大你今天出門被門夾了還是怎麼的?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啊!”
墨淵像是沒聽見軌迹的咋呼,依舊背對着他們,隻是聲音又沉了幾分,緩緩補充:“我,是《惡魔之境》最初的三位設計師之一,也是自由之翼的領袖。”
這話砸下來,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的動靜都大,卻又詭異地沒有激起半點塵埃。
軌迹下意識握緊了背後的重型□□,刀柄與金屬卡扣摩擦發出一聲極輕微的“咔哒”聲,在這死寂中格外清晰。
王悅宜的瞳孔在墨淵話音落下的瞬間,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遊戲設計師?
這個身份,比她在血腥手術台上遇到的任何變異肢體、比在槍林彈雨中遭遇的任何猙獰怪物、比深淵裂縫裡那些扭曲的符文,都更讓她覺得……荒謬。
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像一塊被重錘砸過的玻璃,嘩啦一聲碎了一地,然後又在某種更深邃、更不可理喻的邏輯下,開始艱難地、一點點地試圖重新拼湊。
光幕上那些關于“銜尾蛇核心”、“克拉克庫公司”的零散情報,原本隻是些冰冷的數據和模糊的推測,此刻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串了起來,幽幽閃爍着,無聲地印證着墨淵那石破天驚的話語。
墨淵那如同黑曜石雕琢出的背影,在光幕明明滅滅的映照下,輪廓顯得越發孤峭,仿佛承載着難以言說的重量。
指揮室外,醫療器械運作時發出的那種特有的、規律的輕微蜂鳴,夾雜着救護人員刻意壓低卻依舊顯得急促的腳步聲,隐隐約約傳進來,反而讓室内的死寂更加凸顯。
軌迹倒抽一口涼氣,那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嘶”的一聲,格外刺耳。
墨淵的聲音依舊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實:“我們三個,我,保羅·克拉克庫,還有我們的摯友,西蒙,共同構築了這個世界的雛形。但保羅想要的,從來就不是一個單純的遊戲。”
他頓了頓,像是在給王悅宜和軌迹消化這驚人信息的間隙。
“設計師……”王悅宜放在身側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了蜷,指甲陷進掌心,“難怪。”
難怪他對徹蘭市那些暗流湧動的勢力分布、那些隐藏在陰影下的秘密據點了如指掌,難怪他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做出最精準的預判,仿佛能提前窺見危險的軌迹。
墨淵繼續說道:“保羅背叛了我們,他殺死了西蒙,篡奪了遊戲的最高權限。”
提及“西蒙”這個名字,他那如同萬年寒冰般的聲音裡,終于滲入了一絲極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顫抖,像是冰層下最深處的一道裂痕。他緊握的雙拳,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利用深淵之核的力量,扭曲了遊戲的底層代碼,啟動了‘銜尾蛇計劃’。他妄圖讓虛拟吞噬現實,或者說,讓現實,成為他遊戲的延伸。”
墨淵緩緩轉過身,面對着王悅宜和軌迹。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那份源自靈魂深處的沉痛與壓抑了不知多少年的怒火,卻透過他那緊繃的肩線與微微垂下的眼睑,清晰地傳遞出來。
他手臂上,一道陳舊的、幾乎貫穿整個小臂的猙獰傷疤在指揮室冷白的光線下若隐若現,像一條蟄伏的毒蛇。
他擡起手,似乎想抓住什麼飄散在空氣中的無形之物,最終卻隻是徒勞地放下,任由衣袖帶起一絲微弱的風。
“AI星雲,”墨淵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是‘惡魔之境’系統在被保羅徹底污染前,剝離出的最純淨、最核心的邏輯代碼。它在某種程度上,誕生了微弱的自主意識。在察覺到保羅的瘋狂計劃後,它一直在尋找能夠破局的‘變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