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二點,夏季夜幕籠罩的城市全靠街邊燈光維持熱鬧。
平地升起的方格高樓的白光燈随着夜深一盞盞熄滅,唯有第二十層,燈火通明。
會議室内,牆上白幕布展示着排版簡潔的PPT,上面赫然四個大字——實用?趣味?
站在幕布前講解的實習生越講越小聲:“AI智能玩具的實用性和趣味性不、不沖突,我們可以做到既實用又、又有趣……”
“以上,就是我這個星期整理的資料……”
聲音落下,會議室裡一片死寂。
設計部所有人佯裝看電腦,實則餘光集中在了最末端的男人身上。
坐在長方桌最末端的設計總監路栩一臉冷然,眉骨在深邃的雙目上留下一片厚重的黑影,顯得冷漠又淩厲。
他漠然黑沉的目光從桌前掃過,讓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
路栩看着白幕布上的PPT沒有說話,片刻後,他擡手輕拍了幾下。
會議室裡所有人遲疑了一下,配合着鼓掌。
掌聲稀稀拉拉,就像他們剛剛講解的PPT。
會議室回歸寂靜,路栩合并兩指敲了三下桌面,冷聲總結:“再給三天時間,下周三之前,我需要看到結論,而不是模棱兩可的東西。散會。”
所有人先是靜了一下,随後嘩啦啦起身,抱着電腦A4紙剛要往外走,路栩又一次開口。
“記得把周報發我郵箱。”
“是,路總。”
最後一份周報進入郵箱後,二十層的燈光隻剩一盞。
路栩沖了杯速溶咖啡,味道一般,提神效果更是一般,隻是他剛到新部門,之前的咖啡機還放在十八層沒有搬上來,隻能沖杯速溶頂一頂。
他拿着咖啡小勺攪了攪,正準備一口幹完時,電話響了。
“路栩。”
路栩放下杯子,整個人站得繃直,“爺爺。”
威嚴古闆的聲音隔着電話傳了過來,“明晚拍賣會的事别忘了,當初那塊玉從你手裡弄丢,你上點心。”
“嗯,我知道了爺爺。”
電話挂斷,路栩靠在玻璃窗邊喝咖啡,垂眸看着樓下一輛輛被堵在路上的車,車子小得像是玩具車,半天沒動一下。
前方出了事故,半夜堵車,實在不順。
司眠轉了兩下方向盤,左右都插不進去,隻好耐心跟着前車挪動。
他手肘搭在車窗框上,單手操控方向盤,車燈打在他的側下颌,強光在他的下颌畫出一道深刻的陰影,配上他隐于暗處的黑眼圈,蒼白且憔悴。
“前方道路擁堵,預計通過時間二十分鐘。”
他已經開了七個小時的車,也不在乎多等二十分鐘。
隻是人難免疲倦,如果能來一杯手沖咖啡就好了,實在不行,速溶也可以。
他擡頭看向一旁的高樓,高聳入雲的大廈隻剩一個小格子還亮着燈,方方正正的孤單和堅強。
司眠的舌尖撩了一下嘴角。
加班黨肯定有咖啡。
指不定正喝着。
罷了,就算現在給他一包速溶咖啡,他也沒有熱水沖,隻能生吞咖啡粉。
又等了将近一個小時,司眠才開出這段路,時速從4變成40,彷佛賽車在跑道上飛馳,憋悶的道路忽然吹進一陣風,堵車的郁悶一下散去。
傻子才在半夜一點喝咖啡。
他現在隻想開到酒店狠狠地睡一覺。
養足精神,明晚,去把那塊玉拍回來。
遠山慈善拍賣會旨在為貧困山區捐糧籌資,每三年在聖林藝術館舉辦一次,規模雖然不大,但是來的人多。精品多,名聲好。
路栩圍着露天停車場轉了半圈,終于看到兩個空位,他熟練地操控方向盤準備倒車入庫,打算停到最靠近外面的車位,誰知後方剛好有一輛車開了進來,正好卡在他倒車的位置。
兩輛車卡得進退兩難。
“兄弟。”後車車主降下車窗探頭問了一句,“熄火了?怎麼不往前開?”
這聲音出乎意料的熟悉且語氣正常,但路栩總覺得這個聲音不應該是這個語氣。
他剛要回話,眼尾掃過後視鏡,一張多年不見的臉赫然出現在他眼前,面容白皙,眼眸大又亮。他怔然看着後視鏡裡那張臉,隔得這麼遠,他居然從那張令人讨厭的臉上看出了疲憊。
加班太多,眼瞎了吧?
他居然會在這裡看到司眠?那個針鋒相對多年的死對頭?
路栩調整了一下後視鏡,漠然看着後視鏡裡率先跨出一隻黑色皮鞋,鞋子之上,是一條灰色休閑西褲包裹的大長腿,緊接着是灰藍色的襯衣,最後是一張路栩打死都不想見的臉。
由小變大,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