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開要是知道姜近這樣理解自己,非得吐血三升。
此人表裡不一,白長了叱咤風雲的精英皮套,和姜近不一樣,他極度内耗。
假如某天姜近在距離他500米開外掉頭就走,他會認定自己哪個行為惹她反感了,逐幀自檢好幾個小時。
後來随着對姜近的了解,他也知道,姜近落下東西跑回去拿這種事是再正常不過的。
在冬令營時,姜近整個人都是他的未解之謎。
她在擺脫危機後還記得通知蘇盛帶人來幫忙,在他這兒被判定為“有良心”。
但她過後就恢複正常——實在太正常了,他沒有迎來那些“滿心仰慕星星眼”的反饋,竟怅然若失,種種迹象仿佛她已經把那件事徹底忘了,在他這兒被判定為“良心不多”。
姜近毫無知覺的另一個小宇宙裡,宋雲開已經一個人演完了從“被需要”到“被遺棄”的四幕劇,他以為會對兩人關系造成重大轉折的一件事居然沒有激起半點漣漪。
有天做題的間隙,姜近突然想起忘了問,
他是什麼時候知道她名字的?
明天再問吧。
.
宋雲開每天隻睡五個小時,這應該是他睡在工廠時被發現的規律,公司某個員工傳出去的,并非營銷号杜撰。
彤彤妹妹的口供也可以佐證:“哥哥從不睡懶覺的。”
所以他關鍵時刻掉鍊子的行為會顯得格外反常。
姜近一邊吃飯,一邊琢磨,和老闆一起遲到也是遲到,考勤系統不講情面;可是自己先打車去公司又顯得沒人情味,他那人愛生氣;實在不行,隻能挂外勤……
好在他還沒完全踩中遲到線,如果能十分鐘搞定早餐,去公司車速稍快點,應該來得及。
隻是也不好催他。
姜近看過去,目光迎着他由遠及近,這人又氣色欠佳,黑眼圈重得像一夜操了半輩子心。
不好惹,得謹言慎行。
她不吱聲,彤彤膽小,也不敢吱聲,空曠的餐廳裡一丁點餐具碰撞聲都顯得刺耳。
宋雲開坐下喝了口雞茸粥,氣不打一處出地睨着姜近:“你上次不是說認床嗎?怎麼不認了?我看你加倍精神。”
重音落在“加倍”二字,有點咬牙切齒。
“但我認你床啊,你這人從小就把床弄得很舒服,像《小熊家的不速之客》裡面小熊……”姜近話接得太自然,以至于沒怎麼過腦,直到聽見宋雲開重重咳嗽一聲。
擡起頭迎上他瞪得像銅鈴的眼睛,才意識到話有歧義。
深呼吸,硬換成贊美和歌頌:“啊……首富的床散發着金錢的味道!呼吸之間,焦慮感瞬間就消失了!”
“你閉嘴。”宋雲開痛苦地從上往下抹了把臉,不想聽她這些鬼話。
姜近回到他身邊,他當然高興。
可是姜近被什麼邪門馬屁精奪舍了,開口“老闆”閉口“首富”,很要命。
彤彤沒憋住,“噗嗤”一聲笑出來,知道不能笑,趕緊斂回去。
他笑不起來,姜近是個什麼臭脾氣他太了解,這些“美言”聽着像嘲諷。
不過沉下心一想,又舒适了。
喜歡他的床四舍五入就是喜歡他,讨厭的人肯定連床也讨厭。姜近這個人多少還會是念點舊情的。
宋雲開端着那份救命之恩的傲嬌持續到冬令營結束,等待姜近來向他道謝、送他禮物。
他甚至想到一些細節,姜近不敢出營區了,附近也沒有上檔次的店鋪,禮物她不會買,也許會手工做個簡陋的,或者用破卡片寫一兩句祝福,收到時他一定要表現得習以為常,千萬不能露出一點受寵若驚。
這腦内劇場演了至少一百遍的場景,最後到底也沒成真。
姜近好吃好睡,日日埋頭做題,除了将溜出去加餐的行動換成坐在教室啃面包,生活毫無變化,連多看他幾眼的現象都沒發生。
宋雲開每天隻能生悶氣,直到離營考試成績發布,他驚覺她進步神速,從做題錯一大半到拿下二試測評,她隻用了20天。
人家專心學習,也不算過錯,心下輕而易舉原諒了她。
但原諒無用,有了地理上的距離,開學後各忙各的,沒能維持聯系。
再見面就到了夏天。
讓他意外的是,夏天的姜近更加孤傲,比冬天包裹得更加嚴實,不僅總戴着空調罩衫的帽子,還加上了口罩——在那些尚未出現疫情的日子,無論上課下課,終日隻露一雙眼睛。
這回競賽隊很多人已經認識了她,不再有人把她錯認成男生,不過因為不常見,很多人已經忘了她臉長什麼樣。
夏令營地點換成了一所知名高校的教學樓,住騰出來的大學學生宿舍,四人一間,條件并不比上一個“集中營”好多少。
宋雲開的入營手續由他爸秘書處理,下屬為領導辦事總是會有點超規格,給他要了單間。
身邊同學見怪不怪,知道他爸是誰,住個單間不算什麼,他出門沒有被保镖環繞已算低調。
姜近和其他人一樣住四人間,有三個女生室友。
那三人都比她活潑,初中與宋雲開和蘇盛同班,東熙附初名聲在外那個六班。剛剛經曆的中考把大家分散到各處,一個女生與他同校不同班,另兩個去了江城中學。
三個學姐對姜近關照有加,四人上課總挨着坐,進出都以小團體為單位,男生們不太方便接近其中之一。
不過并非沒有破綻。
宋雲開發現她比三個學姐待在教室的時候更少,在教室吃東西的習慣已經不見了,每次老師一宣布下課她就第一個沖出教室,不到上課她絕不露面,學姐們提前到教室順便幫她占座的次數不少。
這個規律,蘇盛也發現了。
自從她做過打架風波小信使,蘇盛對她也多了點好奇,和宋雲開不同,他沒必要端架子,好奇就可以直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