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是被天使面孔蒙騙養上了比格,也不過就是精力旺盛愛折騰,成天驢叫werwerwer,不算什麼大缺點,又不咬人,忍忍算了。
忍幾個月,阿月的事有了結論就能走,宋雲開這人不好相處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酒杯一放,姜近深深緩一口氣,換出笑容點頭如搗蒜:“嗯嗯嗯你說得有道理,生而為人,就應該為了事業全力以赴。”
“你又在心裡罵人。”宋雲開揭穿。
姜近:“論迹不論心,怎麼還讀心指控了?”
宋雲開收了聲,他自己手機響了,他拿起看了一眼,沒接又放回桌面,經這一打岔,對姜近的讨伐似乎有點續不上了。
他瞄了她一眼,沉默着把兩個酒杯倒滿,聲低了兩度:“你讨厭我,幹嘛來君騰?”
姜近擰起眉,這人怎麼能在極度自負和極度自卑中一鍵切換?
“我沒有讨厭你。”雖說另有所圖,但這也是實話。
“那我發朋友圈你從來不理。”
姜近:“……我從來不看朋友圈”,除了調查别人時。
“你不僅看,你還跳贊。”
“……什麼叫‘跳贊’?”
“在我前面幾小時發的人你點贊了,在我後面幾小時發的人你也點贊了,唯獨跳過我。”
姜近有點百口莫辯,不知從何說起:“你肯定看錯人了,首先我幾乎不看朋友圈,也不會給人點贊,我們倆把微信加回來也就最近幾天,我忙得沒什麼時間看手機,更加不可能針對你。”
“我不是說最近幾天。”
“什麼時候也不可能,我上一次有閑情在朋友圈給别人點贊還是七八年前。”
“我就是說七八年前。”宋雲開理直氣壯。
姜近:“?”
兩秒後她搖搖頭:“不可能,你詐我,我們倆根本沒幾個共友。即使硬算上丁俊馳蘇盛他們,我也不可能給他們點贊的同時無視你,你們的朋友圈論無聊程度差不多。”
宋雲開逮住她話柄:“有一次你先給餘建點了贊,跳過我又給周舟點了贊。而且你把話說清楚我朋友圈怎麼無聊了?”
餘建是東熙高中競賽隊教練,周舟是住過同一間宿舍的競賽隊學姐。
這麼一想倒是有可能。
姜近秀才遇見兵,決定跳過這個話題:“我口誤,不是無聊,是我看不懂。你們都喜歡在朋友圈發理工科研,我聊不來那些話題。現在誤會解除了,我沒有任何針對你的敵意,我們現在在同一個公司工作,最好還是維持基本的禮貌和體面,像其他同事那樣。嗯。”她停頓一下,仿佛在對自己确認,“我要回家了。”
說完這些也忘了要手機,她拿起搭在高腳椅背上的外套,往門外走去。
每次都這樣,她不與人發生争執并非性格溫和,而是不屑與人争執。姜近在後退的時候總是把玩世不恭寫在臉上。
他站着沒動,“喝酒不能開車,我沒義務派人送你。”
“不用,我找代駕。”
宋雲開跨一步抵過她三步,扣住她手腕,用質問近似恐吓的語氣:“你進君騰就是為了跟我維持基本的禮貌和體面?”
她仰頭看過去,他又變得有點兇,有點急躁。
而她就像看見閃電的耀眼白光無聲明暗兩三次之後才能聽見遠處天邊滾過一聲雷,滞後,隔絕,無法追及他的感受。
在他近在咫尺的灼灼目光下,她隻覺得不自在,熱,螞蟻沿脊梁攀爬,手腕掙一下。
他緊握着,角力似的,微眯着眼。
雨越下越大,通往露台的落地玻璃門把雨聲隔絕在外,餘光隻見黑沉沉的影子朝這邊壓來,混沌由地向天生長。
在這一瞬間的混沌中,她忽然不由自主地朝他傾斜,如同圓規的支腳傾向它的定腳。
“不是,”她歎了口氣,“我最近有點迷茫,想休息,我以為在你這兒我能找回安全感。”
宋雲開對她平靜柔韌的笑容向來沒有免疫力,像出現輕微的過敏反應一樣放手,急切地要求她轉變觀點:“你可以有安全感!”
姜近明白了,會心一笑。
消解他憤怒的方法這麼簡單她居然忘了。
宋雲開喜歡被需要,族長家長那樣大包大攬,認為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有個像氣球似的因膨脹而飄搖的超我。
她坐回島台邊喝悶酒,像對父母抱怨學校的小孩:“你看過我寫的君騰報道,像這種報道每出一篇需要很長時間的調查……”
他善解人意地點頭:“我知道。”
“離開報社前的一整年我被壓了四篇報道。這個世界不需要新聞,我也找不到理想,沒什麼方向了。”她說到這裡停頓片刻,留下填空時間讓對方自己體會。
接着她一邊翻包,一邊形式化地問,“可以抽煙麼?”
他不喜歡煙味,但環境總讓他讓步,尤其提議的人是她。
“嗯。也給我一根。”
宋雲開把煙叼進嘴裡,眼直勾勾盯着人。
視線對上時,姜近有些納悶,已經把火機随手扔在桌面,才領悟到他那眼神是在等她順手幫點上……
再重新拿起來又顯得多此一舉。
事實是兩人從前一直算不上熟悉,偶爾見面除了學業沒太多可聊的話題,閑談也經常處于陌生中半摻尴尬的氛圍,并沒有達成過“你一擡手我就知道要指哪個方向”的默契。
姜近總在不明所以,隻有少數幾次在事後許久才後知後覺略微猜到他當時意圖,大多數時候在陰差陽錯之路走到底,她還莫名其妙。
而宋雲開通常在她愛答不理的第一刻就開始破防,心裡叭叭叭的罵聲要讓她全聽見早絕交了。
窗外雨一直下,兩人重新陷入沉默。
他自己拿起桌上的打火機。
為了緩解尴尬,她又往自己酒杯裡添了半杯。
“你呢?改變世界的夢想能實現嗎?”她一低頭,微張的唇間輕騰起妖娆的白煙,接着她偏頭朝他望來,透過那一片薄霧。
他擎着煙的手停頓須臾,忽覺得飛來的眼風像潋滟酒水裡混了偏光,有點蕩漾。
不對,以姜近的情商應該不具備那種意識。
他一掀眼皮:“幹嘛?你的目标是毀滅我的夢想?”
姜近知道了,人極度無語時真的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