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單方面誤解算哪門子交集?”
蘇盛被怼了好幾次才後知後覺,某些人占有欲爆炸了。
晚上沒什麼事,丁俊馳從新海工廠溜達過來,錯過了宋雲開把姜近領進門的重要環節,見他目光總落在一處,笑着敲敲煙盒把煙抽出一根:“這還是第一次出現女人,我都不知道該不該抽煙了。”
宋雲開把視線收回來不鹹不淡睨他一眼,清清嗓子:“性别是流動的,現在是女人不代表永遠是女人,你得學會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
丁俊馳手上動作一頓,把煙放回了煙夾。
“哎。”
本來他隻是想得到抽煙的特許,沒想到宋雲開突然發神經。
丁俊馳琢磨着該接什麼高情商回複,宋雲開沒等他回複,在阿姨送水果來的當口吆喝人開了一桌牌局,一圈人繞牌桌坐下來,一時半會兒離不開了。不過他自己又沒參加,仿佛隻為了把熱鬧支開,留他一個人安靜。
真是反常,丁俊馳認識他這麼多年,了解他一貫愛熱鬧,清淨、克制那些詞與他毫不相幹,怎麼突然轉了性,故作深沉起來。
丁俊馳看出那意圖,當然不敢再唠叨打擾,隔着人給蘇盛使眼色,叫他從牌桌上撤下來陪他合計。
兩人在二樓露台終于把一支煙抽上。
丁俊馳壓低聲打探:“先是微博明撕暗秀,現在又帶這兒來。開哥的意思,是不是要官宣戀情?”
“有戲。”蘇盛八卦勁兒犯了,胖圓臉上眉飛色舞的,“什麼時候見過他這樣啊!他跟大家夥兒說姜近是他發小,哪來的發小?我比姜近認識他更早,什麼時候他說我是發小了?最親近也不過說是同學。”
“發小……”丁俊馳心裡掂量,“嗯……分量不一般,異性的發小,就差說‘青梅竹馬’了。”
青梅竹馬這形容讓蘇盛覺得耳熟,他想起另一個人:“杜總,他這麼介紹過嗎?”
“印象裡沒有。”丁俊馳摸摸下巴,“那不是我們自己推測的嘛,一傳十十傳百,再加上杜總的态度……”
“這也沒什麼。一個正宮娘娘,一個貴妃娘娘,也許杜薇想得開容得下,她倆又不搞站隊,我們見誰都笑臉相迎就行了。”
話雖這麼說,蘇盛已不自覺對杜薇改了稱呼,可見對前一輪推測也沒了自信,恐怕認錯老闆娘了。
丁俊馳嗤的笑了聲,事情哪有他說的那麼輕松。
在公司,杜薇不太待見丁俊馳,從前沒沾過她什麼好處,但如果讓她靠邊站,她肯定要折騰事。
丁俊馳對她的印象是外強中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是個麻煩。
更讓人擔心的是,他和姜近的前塵往事,宋雲開知道多少?會不會當真?姜近不像會大喇喇說出來的人,可萬一呢?
恐怕丁俊馳自己就要成“冷宮娘娘”了。
他愁眉不展,是不是應該跟姜近把話聊開……
“姜近喜歡什麼?我們要不要搶個先機送她點什麼?都是校友,不能浪費得天獨厚的優勢啊。”蘇盛提議。
丁俊馳回過神,吐出最後一口煙,摁滅煙頭。
“有點庸俗……讓我想想。”
“小圈會”裡打起這種主意的人不止他們倆,幾乎所有人都心思活泛了。
君騰是民企,由宋雲開一個人執掌。企業做到目前的規模,内部已經形成了權力場。要确保自己能分到大塊的權力蛋糕,而不是層層上級篩下來的蛋糕渣,光讓老闆覺得辦事能幹還不夠,得取悅老闆、得到老闆的信任。
這道理誰都懂。
但宋雲開很難取悅。
他的情緒極端化且讓人難以捉摸,在工作會議上,經常是“晴空萬裡”和“暗無天日”無縫銜接。
一起喝酒吃飯下棋打牌隻是皮毛關系,做不得數。
權錢色這三樣通用貨币,前兩樣他自己應有盡有,對女人他又非常厭煩。外出應酬時他會帶女伴,别人着實不方便往他身邊塞人。
取悅老闆本人難度太高,那就曲線救國取悅他的家人?
宋雲開極少讓公司的人替他處理家事,即使與他關系最密切的助理也隻能從行程中猜測一二。
能取悅的就隻剩他身邊那幾個女的。
最早有個總裁辦的李思晴酒量極好,常跟着他。底下人極盡讨好之能事,但那美女都冷漠拒絕。
給美女送錢送包,美女不收;逢年過節想登門拜訪,美女不接電話。
前兩年美女結婚,對象是其他行業的,成家後轉崗行政部成了管理層,也就不太露面了。
或許正是因為她懂分寸,宋雲開才用她做這條護城河。
他身邊凡是得器重和信任的人都有這個特點,比如他的總助許小川和司機章凜。
後來傳聞宋雲開有了個聯姻對象,人家是紅色背景海外出身,公司裡的人想巴結也巴結不上。
剩下的就隻有杜薇了,人人都看得出來,宋雲開對杜薇有幾分縱容,正因為這點縱容,杜薇在公司裡話語權才這麼大。
可是杜薇也出身太好,通用貨币同樣對她不見效,又成了另一個難題。
常人眼裡,宋雲開挺可怕的,看似粗線條,實則異常小心審慎,為人滴水不漏,讓人讨好都不知怎麼讨好。
君騰管理崗有很多官二代,對職場遊戲規則爛熟于心,在公司卻毫無用武之地。
姜近的出現,像密不透風的牆開了一條縫。
.
星期一,各部門上午都在開例會,下午開小會,約莫到三四點才紛紛散了。于是姜近所在的事業部開始變得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從前和姜近對接過工作的要借口串門再去她面前加深一點印象,從前和她沒對接過工作要借口找事業部其他人順便混個臉熟,以便将來有機會向上發展。
丁俊馳用不着去湊這熱鬧,上周就安排了五點要跟公關部開會,他在會議室坐等就行。
姜近卡點進會議室,雖然就坐他隔壁,但沒有私聊的機會。
中場休息,姜近和公關部一個女同事結伴去洗手間。
丁俊馳隻好暫時歇了心思,出門抽了根煙透了口氣,返回會議室,姜近也早已回到座位在本子上記摘要。
他坐下,把自己亮着的筆記本電腦屏幕按壓阖上,才說出故弄玄虛的第一句話:“明天工廠那邊兒有個好玩的測試,有沒有興趣一起過去看看?”
姜近擡起頭:“什麼測試?”
丁俊馳就知道記者的好奇心難耐:“撞車。哦,”他做作地停頓,“你和開哥才撞了,沒心理陰影吧?”
姜近的好勝心也在他計算範圍裡,她輕蔑地朗聲笑:“那麼點小摩擦能有什麼心理陰影!什麼時候過去?”
“晚上,過了飯點,你跟我一個車去。我來安排。”丁俊馳達成目标,神經剛松弛一秒,忽見宋雲開出現在會議室門口,脊背立刻又直挺了。
丁俊馳側身朝門口,他能看見宋雲開,宋雲開自然也能一眼望見他。
人在門口停頓一秒,而後,宋雲開才目光鎖定了背對門口的後腦勺,順勢向裡面走進去問:“這會要開到幾點?”
丁俊馳敏感地注意到,宋雲開臉上有個瞬間閃過一絲愠怒。
他心裡哆嗦一下,懷疑宋雲開已經知道他學生時代對姜近有點好感,把他當個眼中釘了。
姜近卻對這愠怒毫無覺察,慢吞吞轉頭看過去,語氣并無額外恭敬:“大概7點半吧,看研發部還有多少要補充。”
宋雲開犀利的目光轉向丁俊馳。
丁俊馳平白冒了身汗,匆忙地接口:“沒多少。”
宋雲開問:“能提早結束麼?”
姜近反問:“有什麼重要任務?”
“領導約飯,你跟我去。”宋雲開理直氣壯,說話音量都高幾度,“夠不夠重要?”
“你就唬我吧。”姜近仍那副戲谑調調,人已經站起來收拾東西,行動效率卻很低,動作懶懶散散。
丁俊馳心中驚惶,得是多麼親近的關系才敢在宋雲開下達任務時這麼怠慢?
宋雲開沒唬住姜近,但把丁俊馳唬住了,見識決定命運。
“領導”一般是政府那邊兒的。
但與常人的理解不同,政府要員請企業家吃飯,多半是關懷和鼓勵的性質,談的事既可以說冠冕堂皇也可以說隔靴搔癢,不可能涉及任何商業機密,也就是保密級别的最低級,帶哪隻嗎喽去都沒問題。
宋雲開沒帶過丁俊馳,因為殺雞不用牛刀。
姜近是記者,正好熟稔這套路,不覺得臨時被拉去應酬是個特别殊榮。
宋雲開當然更是自知莫名其妙、臨時起意、一日沒見姜近就上門截胡有多經不起深究,哪會反過來較真姜近态度是否端正。
唯有丁俊馳把自己吓了一跳又一跳,直到面色鐵青。
得出以下三個結論:
姜近是宋雲開的真愛。
宋雲開視自己為情敵。
如果不拔掉這根刺,将來可有的是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