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上順着他哄:“哦哦那還真是,要不是你酒量好我可得撂這兒了。”
章凜把人剛塞進後座,想關門。
人在後座上嚷嚷,話說得磕磕絆絆,舌頭不聽使喚:“你也給我上車來。有沒有點良心?知道我是……我是為了你還……還不送我回去!”
章凜放着車門沒關,回頭征詢姜近意見:“要不我先送他再送你?”
“不許送她!”宋雲開又有意見,“你把她送……送走了誰給我喝熱水?”
姜近歎口氣坐進去,本來是有點話想找時機跟他說,聽他這大舌頭又怕說完他一覺醒來就忘,也許他回家休息一會兒能清醒。
車駛出去,姜近笑着揶揄:“我感覺你也沒喝多少嘛,平時那麼愛鬧,原來虛張聲勢。”
章凜在前邊替他維護形象:“平時一斤半才開始有點醉,今天估計時差還沒倒過來。”
“你閉嘴。”宋雲開這話不知是打斷章凜還是喝止姜近。
一時沒人吱聲。
章凜想了想,專心開車,把隔闆升了上去。
後座安靜下來,姜近轉過臉看着他,心裡一些肺腑之言像醉意似的翻湧,又想說一些工作上的話壓一壓。
長長的幾秒裡,宋雲開始終盯着她,見她透亮的臉上恍然失神,眉目中堆疊猶疑,一束幽藍的波光總在她頰邊閃爍,應是什麼液體随着行駛颠簸在折射霓虹,水或酒,他沒有好奇去找折射源頭,移不開目光。
她眉毛訝異地微挑,他腦中迷幻的霧瞬間散去,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撫上那抹波光,着魔似的。
他順勢捏住她的臉,不自在地清喉嚨,仿佛宣布重大發現:“你化妝了!”
淡妝,大驚小怪。
她眉毛又壓下去:“是呢,你想學啊?”
他意思是很美,但恭維的話實在自覺肉麻,說不出口,松開手,把臉轉去面向車窗那邊無聲地彎起嘴角。
兩人之間有根無形的弦也跟着松開。
姜近靠向椅背,偏一點頭看他,輕聲問:“你是時差沒倒過來,還是心情不痛快?”
他立刻回轉頭:“為什麼說我不痛快?”
“下午回去連續遇到三個人向我打聽和Supermicro的合作出了什麼變數。”
“丁俊馳這脫底棺材永遠管不好他手下人的嘴!”宋雲開咬牙切齒,馬上抓起手機要打電話罵人。
姜近趕緊按住他:“不是他的人往外說,公司裡都傳開了。”
“傳開不就是他的人?我隻跟他底下人說,還強調嚴格保密。”
“他的人不會說,你開會的方式已經自己洩了一半密。”
宋雲開略微冷靜,用懷疑的眼神睨着姜近:“怎麼說?”
“你急招六個部門的骨幹去開會,其中技術部門隻有智駕和建木計劃的負責人,也許還有其他的,但我沒對上印象中的臉,每個走出會議室的人都滿臉愁容。再加上你剛從美國回來,事态嚴峻,而且對智駕不利,合理猜測是硬件供應端出現問題。截止這裡是我的猜測,别人也可以猜測。”
姜近說完停下來,觀察他的反應。
他興味盎然地回視,略微擡一擡下巴示意繼續。
在一個瞬間,姜近懷疑他清醒了,甚至好像有點含笑,也許是錯覺。擁有超絕好心态的姜近已經習慣了阻止自己疑神疑鬼,世上無難事,隻要看不見。
她按計劃接着灌迷魂湯:“事态對研發部的人不利,他們現在注意力應該都在如何解決問題,沒有人希望對自己不利的消息在全公司範圍内傳播。消息從其他部門的人傳出去的可能更大一些,至于說他們是幸災樂禍還是想渾水摸魚,就另說了。”
宋雲開若有所悟點點頭:“所以你認為是事業部或者法務傳出去的?”
“也未必。另外一些部門的人雖然沒有參會,但是就像我一樣,如果他們留意觀察你着急哪些人開會,也可以做出合理猜測。上午會議層是約滿的,人多眼雜,除了研發部的常規工作會議,也有制造部。”
哦,制造部,拐彎抹角暗示半天原來意有所指。
宋雲開直切要害:“你的意思是王傲洩露出去的?”
“我可沒說一定是他。”姜近也把話挑明,“不過考慮到他和丁俊馳一貫不對付……這在公司不是秘密。”
宋雲開朗聲笑起來,沒有對她的暗示表态,反而把話題扯遠,眉宇間有警覺之色:“嗯,如果我問丁俊馳這個問題,他肯定也會指控王傲。你最近跟丁俊馳走得很近啊,說話調調很像了。”
姜近敏銳地察覺到,自己這番暗示,宋雲開并不愛聽。
但讓他産生反感的原因不能一概而論。
是宋雲開不滿于自己在公司随便站隊?似乎不像。
還是最近輪到王傲得寵,宋雲開聽不得别人帶來他的負面消息?
亦或是……醋了?
姜近想起來,是有迹可循的。
前兩次聽見她與丁俊馳有私交,宋雲開的反應都像川劇變臉。
她幹脆斷了他這疑慮:“不算走得近,這個月工作上對接比較多,下個月宣傳方向調整就會和王傲對接更多。不過丁俊馳在追我閨蜜,私下還有可能幫他傳傳話敲敲邊鼓。”
宋雲開訝異:“閨蜜?盛緻?”
“盛緻已婚怎麼可能?我又不是隻有一個閨蜜!是秋朗,你以前也見過啊,高中天天和我一起行動那個。”姜近在心裡向秋朗道歉,暫理解為那玉桂狗是和她搭讪的由頭。
宋雲開其實想不起什麼秋朗,大部分時候他記得姜近總愛和女生一起走,跟學校裡大部分女生一樣。
他沒留意她身邊的是不是總是同一個。
但既然說起是閨蜜,那關系必然親近,他裝作恍然大悟:“哦,那個,也是你同班同學,也就和丁俊馳同班。”
“嗯。”姜近點頭把與丁俊馳的暧昧撇得一幹二淨,再把話題重新轉移到王傲身上,“再說我觀察王傲可跟丁俊馳沒關系,不是你自己讓我查王傲的麼。”
宋雲開經提醒才想起這茬,三番五次都是王傲在向他彙報查姜近的進展,姜近這邊始終沒動靜,都快忘了自己曾經交代過她。
“那你查出點什麼了?”
姜近說:“他拒人千裡很難接觸上,我隻能在外圍打探打探,也沒什麼有用信息,就是他近兩個月報銷金額是以往的三倍,一副要跳槽的樣子。”
“哈?”宋雲開樂了,“他跳槽?”
“不信你去問問财務,通常報銷太勤快都是預備跑路的。”
她說的隻是“通常”情況,并沒有針對王傲的特殊信息,在調查這方面她完全沒使出記者十分之一的功力。
姜近有自己的節奏,不想在攻擊王傲這件事上做得太激進。
宋雲開有疑心,當領導有時會希望底下人分陣營互相制衡,但又不希望他們的鬥争影響全局。
把握住尺度很重要。
所以她隻露了點端倪便沒再往下說了。如果宋雲開追問她的看法,她也許還會說幾句。
但宋雲開對王傲的動向并沒有那麼關心,或者酒意上湧讓他跟不上思路去深究。
聽完姜近的“泛泛之談”,他輕描淡寫地随口感慨了一句“可惡啊,給他這麼好待遇還跳槽”,接着松弛地把頭靠向椅背,阖上了眼。
姜近也便因此打住了話頭。
經過一條繁華的路,紅色、橘色、紫色霓虹從車窗外油浸過來。
一道道刺激性光暈經墨色的窗貼過濾變得暗森森,漸次快速從他臉上閃過。
他似在閉目養神,唇角溢出一種掌控者的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