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雖是休息日,但上午姜近依然有工作安排,需要去瑞廉開個廣告會議。
瑞廉除了負責君騰公司和宋雲開個人的危機公關,其實更主流的日常工作是君騰的廣告宣傳業務,包括車展、新車發布會和各車型投放的電視廣告和平面廣告,這些業務因戰線太長而存在感稍弱。
重點車型平面廣告會從每年10月提出方案,到次年五六月份才能确定方案開始拍攝。
這項工作從姜近入職之前就已經在穩中向好地進行,她入職之後無數次會議也是由市場部營銷部公關部的業務經理們去跟進。
今天她必須出席會議一方面是臨近定案,另一方面是重點車型fleur的總設計師剛回到江城,他要參加會議,會議的規格就高了幾級。
上半年總設計師周謙瓴除了一些必要的社會活動——如擔任工業設計大賽評委等,一直待在君騰的瀾海創新工廠,看起來對于明年新車型cygnus啟用新科技材料寄予了厚望。
因此,姜近還沒和他在工作場合打過照面,入職前的周邊調查中他和宋雲開關系比較親密,這點她也還沒有機會驗證。
離開紫杉院去往瑞廉之前,姜近與三個男人一進一出擦肩而過。
三人笑容可掬畢恭畢敬地打招呼稱她“姜總”,應該是君騰的人,想必是宋雲開偷懶把人叫上門開會。
面生,休閑裝扮沒有挂工牌,氣質年紀不像低級工程師,至少是中層。
姜近暫時不清楚這三人身份,但可以縮小範圍,不是研發部、市場部和人事部的。
.
經過三小時狂轟濫炸的否定,一場廣告會下來,姜近有點頭昏腦漲,并且對瑞廉創意部門的同仁充滿同情。
廣告方案被設計師批得一文不值,按他的意思,廣告在創新方面的用心還比不上車身外觀設計用心的百分之一。
這已經是乙方的頂級創意團隊八個月來的工作成果。
姜近不覺得這幾套方案存在什麼嚴重問題,瑞廉的審美一直在線,按以往慣例,最終物料的呈現還要比草案再高級幾個檔次。
她對這場會議唯一的看法是,周謙瓴和宋雲開一定在摧毀人類精神支柱這領域特别有共同語言。
散會後姜近不得不和周謙瓴一起回紫杉院,他也收到了共進午餐的邀約。
不過很慶幸姜近自己開車,不需要和他同車。
午餐就設在家裡,姜近抵達府邸時家中又熱鬧了一些。上午那三個人沒走,多了個丁俊馳,他正賓至如歸地插兜在玻璃采光廊道裡閑逛。
見姜近進門,他遠遠沖她吹了聲口哨招招手,而在看見姜近身後的總設計師時,他雖然臉上笑容并未收斂,但是神色正經了不少,問候中顯出一絲穩重:“回來了?”
周謙瓴皮笑肉不笑地沖他扯扯嘴角,有點敷衍。
午餐入席後,姜近默默聽了一陣他們對話,才知道給周謙瓴事先添了堵的人正是丁俊馳。
周謙瓴這次回江城的主要任務是清理門戶整頓團隊,對藝術家而言夠鬧心的。
丁俊馳在宋雲開面前參了他一本。
原本丁俊馳受命調查車型洩密事件不算認真,一心隻想着怎麼把這鍋甩給制造部,無奈制造部範圍太大不好查,除了捕風捉影的瞎猜,一直沒找出bug。
這一陣他劍走偏鋒,想起從小範圍的設計部入手,設計部與制造部交集多,總在一起工作,說不定能一塊兒拉下水。
設計部以往給外界印象是全公司保密最嚴格的部門,别說圖紙流不出半張影,就連已經制成的模型也總是包得嚴嚴實實,普通設計師對新車型的了解僅限于自己的部分,各人的工作權限以及活動範圍有嚴格區分。
沒想到,這個比捂核機密還嚴密的部門被00後整頓了。
上次應姜近要求“識圖”後,丁俊馳順手用同一套算法全網搜索對比了cygnus5淘汰車型外觀圖。
他竟然找到了一個職場小紅書賬号,把cygnus5第四版新車模型從裡到外曬了個遍,每天發工作plog,雖然發的都是局部照片,但有心人完全可以拼出全貌,說“這版c5是在廣大網友見證下成長的”都不為過。
丁俊馳看完這個賬号後沉默了足足一小時,從未見過這麼離譜的洩密。
該賬号的主人是個實習生,本來就沒轉正,他現在已經轉戰Instagram雙開,更新起了紐約留學plog,君騰起訴他反而要費一番周折,違反保密協議對他來說代價太小。
設計部卻遺留下來一個爛攤子。
他的權限本來隻能進出兩個工作室,不足以對新車信息掌握得那麼全面,但是他的plog裡發過的照片覆蓋了十幾個設計作室甚至包括幾條流水線的内容。
不知道多少前輩看他熱情活躍虛心求教在加班期間帶他“見過世面”,這暴露了設計部和制造部嚴重的安全漏洞。
當然,丁俊馳不會天真地認為新車型信息全面被輝躍竊取是一個實習生造成的。
目前為止沒有任何迹象顯示這個實習生能夠拿到研發部素材,更何況數據資料門檻高,一般人拿到了也看不懂無法利用。
他依然認為,按數據洩露的全面程度看,隻有高管才能掌握這麼全面的信息,洩露由宋雲開經姜近造成才最接近事實。
但宋雲開可沒說過“能面刺寡人之過者受上賞”。
他也明白研發實驗數據洩露才是整件事關鍵,真相也許永遠不會被揭開,他的工作重點才會變成甩鍋。
這實習生的出現于他而言簡直如神兵天降,機不可失。
周謙瓴被叫回江城問責隻是連帶損傷。
宋雲開今天把設計部和制造部的人叫來吃飯,旨在要求兩個部門展開全面自查。
發現車型數據外洩以來他一直沒找到機會深入調查,如果對外公布整個車型被仿制,可能導緻公司裡人心惶惶,弊大于利。
實習生事件是個完美切入口,它尚未造成嚴重損失,但在公司任一相關工作人員看來它體現的疏漏都到達了荒誕的地步,很容易理解,自查迫在眉睫。
今天這次碰面蹊跷之處在于,類比設計部由總設計師出面,制造部老大王傲不在這裡,宋雲開叫來他的三個副總監直接布置任務。
宋雲開對此給出了解釋:“我希望王工近期的主要精力放在制造進度上。”
在場的每個人都沒有信以為真,并且保留了自己的看法。
三位制造部高管将此視為一次升職考察信号,衆所周知瀾海市創新工廠已拔地而起,傳統制造的工藝升級不會一直是公司工作重心,新材料的投産才是未來所趨。
創新工廠需要一個領導者,職級與王傲平起平坐也非常合理。
周謙瓴将此理解為一種懲戒,設計與制造部一起出了漏洞,宋雲開卻叫了兩個部門不同職級的管理者來處理,分明是把他的地位降低到與隔壁部門副手的位置上。
因為私下是朋友,宋雲開不方便斥責他,就用這種方式暗示他。
但周謙瓴也沒法表達不滿,整個事件讓他窩火。
而丁俊馳,自認為在長時間的相處中已經非常擅長捕捉宋雲開的真實思路,宋雲開該用誰而沒有用通常就是最直接的原因——那人不被信任了。
因此他現在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在腦袋裡放起了慶祝禮花。
隻有姜近在想,他避開王傲,是因為自己昨天給他上的眼藥起作用了嗎?
宋雲開布置自查任務告一段落。
制造部三位副總監中相對健談的一位翻看着剛才提到的小紅書有感而發:“應該把韋浩也叫來,我看問題根源好像是出在員工招聘上。男人、學藝術、有點姿色、富二代公子哥……啧,怎麼想的,把這種人招進來,HR是不是輝躍的卧底?”
丁俊馳暫停禮花,訝異地擡頭朝他望過去,姜近也是如此,下一秒他們對視一眼同時看向了總設計師。
總設計師望着天花闆翻了個好大的白眼。
這是什麼暴言?
著名富二代公子哥、有點姿色、學藝術的男人周謙瓴現在就坐在你對面呢!
對視的那一眼蘊含了許多言外之意,震驚、無語、同情、默哀。
姜近不知道該同情無辜躺槍的周謙瓴,還是與制造部磨合不來的丁俊馳,亦或是無人可委以重任的宋雲開。
制造部就沒有一個情商正常的人嗎?
比較起來王傲居然算他們中的佼佼者了,甚至能玩一點辦公室政治。
君騰與姜近以前卧底深入的相同規模的企業截然不同,更務實。
其他企業此類職位上的管理者會更具職場手腕,而君騰這些人做到這類位置要麼是因為在專業領域的前瞻性,要麼是因為技術過硬。
姜近不禁開始猶豫,彈劾掉王傲也許對君騰有不小的影響。
在沒有證據顯示他直接對關明月的死負責時,采取“甯可錯殺一千”的策略對付他,傷害的人隻會是宋雲開。
談完工作,宋雲開沒有廢話想和那幾個榆木腦袋交流,還有幾個菜沒上,他就已經連趕帶怼地把人全打發走了。
姜近以為他心煩,快速呼噜兩口菜放下碗也準備離席。
宋雲開皺眉扔下筷子:“跟我一起吃飯你很緊張?”
姜近敏感地察預感到自己一走了之會引發的爆炸反應,她明智地坐了回去:“沒有。我吃好了。”
他沒有重新拿起筷子,氣氛讓人有點壓力今:“你就那麼不願跟我待在一起?”
“總是急匆匆來急匆匆走,”
“吃飯想留你都得噎死,”
“你有那麼忙嗎?到底有什麼可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