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姐弟就這樣被翁主給“抛棄”了。
回府的路上,衛青忽然對自家姐姐道:“翁主是個爽利的人,就是有點……”
說到這兒,他及時住了嘴,因為他想到了母親說過的不可背後語人是非的道理。
不過就算弟弟沒說出口,衛子夫也知道他在想什麼。劉陵為人嚴刻要強,性格有點兒說風就是雨,無論對什麼東西,她的态度都是冷一陣熱一陣的。
前世衛子夫做皇後的時候與她這位淮南王的翁主交情不深,這些了解還是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才摸索出來的。
不過,她覺得劉陵方才遣她和衛青走,大概不是他們姐弟倆有哪裡做的不對,而是那女奴方才附耳告知的事不宜為外人所知。
這讓衛子夫感到十分憂慮。
若那隻是劉陵自己的私事便罷了,可萬一她與淮南王如今就已在密謀着什麼大逆無道之事,那衛子夫不敢想象這次偶然的從行将會在日後給自己以及全家人帶來多大的麻煩。
不是她庸人自擾,而是以皇帝身邊那些酷吏的能力和心狠手辣的程度,謀反的大案一旦窮治起來,就是掘地三尺也不會放過一個與案子有關聯的人。
先帝時聞名的酷吏有郅都,本朝皇帝日後會啟用的酷吏則更多。若說這些酷吏誰給她留下的印象最深刻,誰與她的過節最深,那當屬江充。
可現如今江充恐怕還沒降生于世,而會在十年後受到皇帝賞識并在淮南、衡山、江都三王謀反案中立下大功的酷吏,是張湯。
衛子夫與這個人并不熟識,至多是認識,見過,知道其出身和兒子張賀。再要細究的話,她那時大抵也是為這人的死感到過唏噓和心驚的。
劉徹為人一向大權獨攬,後宮女眷無論是皇後還是得寵嫔妃都難以插手前朝之事,哪怕衛子夫穩居後位三十餘年,所結交的朝臣也很有限。
她試圖多回想起一些關于這位未來的禦史大夫的記憶,可思來想去,卻是連這人長什麼樣都有些模糊。
一旁的衛青看姐姐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略帶關切地問:“怎麼了,在想什麼?”
衛子夫收回了遊離的思緒,微笑道:“沒什麼,我就是想今天倒是閑下來了。”
衛青沒多心,附和道:“是啊。”
姐弟倆并肩走了一段路,本該一往直前走到平陽第,可路過肆市入口處時青卻道:“阿姊,咱們進去看看吧。”
子夫有些訝異,印象中她這弟弟對逛街置物之事向來不感興趣,今兒是怎麼了?
她直覺有些不對,刺探問:“是你自己還是家裡缺什麼東西嗎?”
“不是。”衛青像是不願意多說似的,低聲道:“你要是願意咱們就進去看看,不願意就算了。”
這是生氣了?衛子夫心中好笑,面上卻一如尋常,“我也沒說不願意啊,現在就進去吧。”說罷,她昂頭先一步走了進去。
衛青跟在她身後,慶幸着阿姊沒有對自己刨根問底。
今日的肆市喧嚣依舊,但少了些上巳日那天的喜氣,姐弟倆一進去,衛子夫就發現衛青似乎是在有意尋找什麼。
她很好奇,不動聲色地觀察着。
兩人走過了許多地方,子夫能感覺到青身上的那種焦躁的情緒越來越明顯。她終是壓不下心中的好奇,問:“你在找什麼?”
“我……”衛青有點難為情地道:“我是在找賣木劍的小販。”
“木劍?”衛子夫語氣莫名,不明白二弟怎麼還找起這種小玩意了。
難道是埋怨自己和二姊隻買給了兩個小弟弟和去病,沒給他買?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子夫簡直接受無能,衛青什麼時候也沒這樣幼稚過啊。
當姐姐的胡思亂想了一通,那邊的弟弟卻是羞死了。
衛青微微低下頭,小聲說出了那件令他覺得丢臉的事,“去病的木劍被我不小心弄壞了,我還沒告訴他。”
“那你拿去病的木劍是……玩?”
衛青:“……嗯。”
衛子夫“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來真是她和二姊忽略了這個“大孩子”。于是她道:“一去起找吧,你買一個賠給去病,我買一個給你。”
“不——”衛青頭痛,感覺再找人借來一張嘴也說不清。
其實他也不是愛玩小孩子的玩物,而是有心拿那木劍當真劍比劃比劃,誰知隻是力氣稍微大了一些,那木劍就……
唉!
他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回憶着外甥對那木劍珍惜喜愛的模樣,便決定說什麼也要找來一模一樣的,有阿姊來當幫手尋也好,被調侃就被調侃吧。
因為已經過去了幾天,當時衛子夫也并沒有特别留意那對商販夫妻所在的位置,所以兩人隻能從頭找起。
路上的行人和小販頗多,不知從何時開始,姐弟倆隔的距離就越來越遠,等子夫成功找到那賣劍人時,衛青已然不見了身影。
衛子夫抱好剛購置的兩把木劍,喊道:“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