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想了一下,試探道:“是因為奴婢聽說了件有關自己終身的事。”
“是嗎?”
劉陵已然領悟子夫口中的終身指的是什麼,并猜測對方可能是因為太高興了才沒休息好。
她欣喜道:“既如此,我也就不瞞你了,我兄長尚未娶妻,身邊圍着的盡是些妒悍的女子,正缺一個像你這樣娴靜體貼的人侍奉。”
劉陵話說的好聽,可面對這份“擡愛”,衛子夫卻沒即刻應答,而是先回憶起了劉遷這個人。
她那時居于深宮,對宮外的事了解的并不多,更遑論遠在千裡之外的淮南國。不過劉遷是個例外,有關他的私秘事可是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因為他未來的太子妃是修成君之女,太後的外孫,金娥。這對夫妻相處的不大和睦,二人成婚之後,劉遷始終不肯與金娥親近,甚至到了三月不同席的地步,連淮南王親自管教訓斥都不起作用。
金娥無法,隻能求去。她回到母親修成君身邊後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讓太後十分憐惜。
這樣一對年紀才貌都相當的年輕夫妻的婚姻竟維持了不過半年就慘淡收場,還損了太後的面子,自然會成為好事者茶餘飯後的談資。
雖然從事後看應當是劉遷怕自己與父親的謀劃被新婚妻子洩露出去,所以不肯同妻子親近,但在事發之前,衆人傳的卻皆是劉遷因太心愛侍妾郗氏,才為此冷落了太子妃。
據此,衛子夫猜測,劉陵口中的妒悍女子應該就是劉遷的寵妾,郗姬。
看來在和金娥這段短暫的婚姻裡,劉遷怕金娥洩密是真,寵愛郗氏也不假。
不過令衛子夫沒想到的是,劉陵這個小姑與郗姬這位“嫂子”相處的似乎并不好,甚至到了欲親自獻美于兄長以分郗氏之寵的地步。
細想也難怪,昔日館陶公主送美人與先帝,如今的陽信公主也給劉徹獻良家子。劉陵其實和她們差不多,都是想通過獻美的方式讨好比自己位高權重的兄弟,以期能獲得更多好處。
隻是衛子夫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總會莫名其妙地成為這種利益投機裡,被交換出去的那個“美”?
孽緣,她在心裡默默感歎。
不談到時會不會禍殃己身,就憑自己皇妃都不當了,給劉遷這個有心愛女子還早晚要身首異處的男人當妾更是劃不來。
想到這些,衛子夫下定了決心。她雙手緊握,用指甲狠戳了一下掌心,複又松開,磕頭道:“子夫想請翁主收回成命。”
聞言,劉陵的臉色豁然變了。
她不再像剛才那樣和顔悅色,而是冷冷诘問道:“為什麼?”
“難不成是你覺得我大兄堂堂太子,配不起你這個小歌女?”
“奴婢不敢。”
衛子夫解釋,語氣情真意切,“非是太子不配,恰恰是奴婢身份低微,配不上太子啊。”
她哀然道:“且奴婢無才無德,樣貌平平,常侍公主和翁主您這樣的貴人身邊就已經很幸運了,實在不敢有附鳳攀龍之心。”
“呵。”
劉陵就坐在那兒,靜靜地聽着衛子夫把自身貶低到了塵埃裡。她深知,這些話看似自表卑鄙,實則想訴說的意思隻有一個,那就是“我不願意。”
不願意。
真是可笑,從來隻有她劉陵不願意擡舉,哪裡輪得到一個奴婢不願意識擡舉的?
一股惱意從心裡湧出,漸漸盈滿了劉陵整個胸腔。她長出一口氣,緩緩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盯着衛子夫,盯着這個看似纖纖弱質,實則膽大包天的女子。
劉陵喜歡她對自己毫無懼意的樣子,卻不代表她任何時候都願意容忍這種“忤逆”。
或許是感受到了劉陵的怒意,衛子夫盡可能的把頭垂的更低,完全露出了她那一頭沒有任何金飾玉器的霧鬓風鬟。
劉陵看在眼裡,心頭的怒火突然就平息了下來。她伸手拔下了自己頭上剛戴好的金簪,拿着把玩了一陣,才不緊不慢道:“你放心,凡是我喜歡的東西,我兄長也一定會喜歡,本翁主說你配,你就配。”
說完,她把手中的簪子輕輕插在了衛子夫的頭上,笑道:“這簪子我戴着不好看,給你倒是正合适。”
“謝翁主賞賜。”衛子夫心頭一陣無奈。
劉陵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子夫自知勸她主動放棄的這條路行不通,隻想着再去找公主說一說。
可下一刻,劉陵就開口破滅了子夫最後希冀,隻聽她氣定神閑道:“有關你的事,大姊已經答應了,今天以後不必再來我這兒伺候,準備準備,安心等着我帶你回淮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