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先前還未意識到自己狼狽樣,直到他見到了裴宴懷。
就像是被強行脫去了所有衣衫,扔到了大街上,或許他卑微到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他,但他還是羞恥地擡不起頭。
裴宴懷淡淡地收回視線,對着身邊的小厮興言說道:“先把元少爺扶到馬車裡。”
興言看了一旁怒不可遏的男人,回了聲“是”,走到裴元的身邊,将裴元扶了起來。
“元少爺,先随我回馬車裡。”
裴元注意到興言在與他說話時語速快上了一些,似乎急不可耐地想要和他快些離開這裡。
也是,與他一同待在這裡,隻會受到莫名的指責。
裴元魂不守舍地點了點頭,木讷地走進了馬車裡,空氣中飄着和裴宴懷身上差不多的檀香味,讓他更為恍惚。
興言給他倒了一杯茶水,轉身又下了馬車。
裴元薄唇緊抿,感受不到周圍人的視線後,他才從自己的下唇嘗到了血腥味,方才他太過緊張害怕,竟然将自己的唇瓣咬破,還未覺察到。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接受裴宴懷如同施舍般的幫助,他故意搶奪父親那麼久,裴宴懷肯定早有覺察,他受了裴宴懷的恩惠,定要付出些什麼。
裴元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窗前,掀起了車簾的一角,隻是随便往外看一眼,裴宴懷芝蘭玉樹的身影就已經闖入他的視線中。
與他方才在的時候完全不同,周圍看熱鬧的人沒了戾氣,皆欣賞欽佩地看向裴宴懷,就連方才兇神惡煞的男人,也是略微低頭彎腰地從裴宴懷的手中接過了錢袋。
即便裴宴懷好似是在代替他向男人道歉。
裴元抿着唇,放下了簾子,将自己完全隔絕在馬車内,将自己的身子縮成了一團。
他當時并不知男人的錢是要給妹妹看病的,而他如果不幫着神棍騙錢的話,除了打罵,他更加害怕算不上他父親的神棍會不再疼愛他,雖然他從未在神棍那裡得到過疼愛,但還是一直奢望着。
裴宴懷好像做什麼都會比旁人更為優秀,他不由地去想如果當初和神棍一起讨生活的人是裴宴懷,裴宴懷是不是也能比他騙到更多的錢?一向見錢眼開的神棍是不是會想要認下裴宴懷當兒子。
裴元抱着泛涼的手臂,雙眸失神,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意識到裴宴懷上了馬車,馬車緩緩行駛了起來。
裴宴懷似乎沒有受到方才的事情一點影響,還是那麼的溫文爾雅,看向他時,眸光依舊顯得有些淡漠。
“要我先送你回府嗎?”
裴元擡起頭,裴宴懷端坐在馬車上,好似無論什麼時候,都見不到裴宴懷稍稍放松的樣子。
他曾羨慕過裴宴懷舉手投足間的優雅矜貴,也學着模仿過,但畫虎不成反類犬,而且真的太累了。
他以為裴宴懷會質問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實際上裴宴懷絲毫沒有提及方才的事,似乎是想要照顧他難堪的心。
可裴宴懷越是這樣他,他就越發覺得難以在裴宴懷的面前擡起頭來。
裴元很想要點頭應下來,他現在隻想要躲在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将方才發生的事情慢慢消化掉,可他不能離開,他得叮囑裴宴懷不能将方才的事情說出去。
裴元搖了搖頭。
裴宴懷的目光顯得更為疏離了,“我先讓人把你的書童送回去,待會兒我要去一宴會,你……”
“我自己待在馬車上就行,你不用管我。”裴元的聲音細若蚊聲,還夾帶着難以被察覺到的哭腔。
裴宴懷沒有再說什麼,在馬車停下後,裴宴懷走下馬車,進了酒樓。
若是放在平時,裴元一定會鬧着讓裴宴懷将他一起帶上,裴宴懷不是去和城中世家子弟喝酒,就是與那些富商談合作。
他作為裴家的少爺,将來是要繼承家業的,豈能讓一個外人插手他們家的事?
可眼下,裴元根本沒有心情去才想這個。
他更為害怕若是父親知道他曾經是個騙人錢财的騙子,甚至連他人的看病錢都騙走了,父親會如何看他?還會像從前那樣疼愛他嗎?
祖母不喜歡他,府中的下人會怠慢他,隻有父親是真心關心他。
裴元依靠着軟墊,他又困又餓,但是這件事情一直堵在心口上,讓他連閉上眼睛小憩一會兒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