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論苦,慕蘭時的确最苦,所以,慕湄對這種繼承權在誰的言論,不無敏感。
像這等規格的成年宴,慕家也就堪堪一人才能有。
慕嚴顯然意識到氣氛的不對,連忙岔開話題道:“說起來,妹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似乎不是妹妹的院子吧?”
“你昨夜在這裡歇下的嗎?”慕湄倏地皺了皺眉,問道。
昨夜人離奇地消失而不是出來送客,慕湄本來心情就怏怏,如今還知曉,慕蘭時似乎還歇在别院……
她本來希望慕蘭時能夠否認。
畢竟,家中就四個孩子,除了一個在邊境,大的小的都在這裡,慕蘭時作為繼承人,卻這麼壞規矩。
慕蘭時回望母親,言辭笃定地道:“是,孩兒昨日在此歇下。”
慕湄的眉頭霎時間就皺成了“川”字。
她在這裡歇下做什麼?
這裡不僅僅有兄妹幾人,還有她身後的一些仆役,仆役嘴碎,說不定三兩天就将慕蘭時昨夜歇在别院的事情傳了出去。
慕蘭時至今還未婚娶婚嫁,這種事情說出去也壞名聲。
差不多的世家知道了,哪會把自家的坤澤小姐公子許給慕蘭時呢?
慕嚴卻看似随意地在慕蘭時身上轉了會兒,然後回身确定母親身後的仆役都在,便狀似無謂地說:“昨天畢竟是那麼盛大的日子,蘭時下午又去赴了詩會,累了,回來倒頭就睡了也不是大事。”
慕湄的眉峰依然攏起。回來倒頭就睡不是什麼非說不可的事情,而在于這事情還有沒有連帶别的事……
讓慕湄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诶等等,妹妹你的眼下怎麼有些淡藍色?我還聞到了什麼味道,堯之,你聞到了嗎?”慕嚴忽而垂下頭,問起小妹來。
慕蘭時眼皮輕輕掀起。
她總算捋清楚了兄長的意圖:與孟珚合謀,詐得她喝下情酒,然後又叫來母親,為使其“眼見為實”,讓她看到自己最信任的繼承人從别院出來,以此引出她已經同人結契破身之事。
這同慕蘭時的猜測相差無幾,隻是讓她意外的是,她最敬重仰賴的兄長、極深摯熱愛的妻子,卻早在這個時候,就勾結在了一起。
為了各自的權勢,将她,這個妹妹,這個妻子,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想到這裡,慕蘭時嘴角倏地一抽。
好啊,反正這輩子還長。也是她上輩子眼盲,連慕嚴這麼拙劣的手段都沒看穿。
堯之并不懂,隻是猛吸了鼻子,繼而道:“沒有,沒有聞到什麼氣味,兄長,您聞到什麼了?”
她仍舊不解地左顧右盼,甚至還看向了慕蘭時:“阿姊,您聞到了嗎?”
堯之現在不到十歲,遠沒有到能夠聞到信香的年紀。
乾元同坤澤結契後,自然會流露出信香,何況是慕蘭時這樣的頂階乾元?
乾元能夠聞到同類的信香。
坤澤更甚,而幾人的母親慕湄,便正是一個坤澤。
“那……娘親呢?”堯之沒從哥哥姐姐那裡得到答案,回頭,結結巴巴地看向了慕湄。
母親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就是如此。
慕湄的臉頓時黑如鍋底,因着身後還有仆役所在的緣故,沒有直說,而是道:“走吧,我們進去談談。”
“娘親有聞到嗎?”堯之仍舊不解,她都快把鼻子給吸破了!
“你們幾個,去把堯之帶去玩。”慕湄語氣沉沉,吩咐身後的仆役。
仆役連忙将堯之帶走了。
她們也是有眼力見的,大小姐今天從别院醒來,這誰知道發生了什麼?誰不知道慕大小姐規行矩步,莫說歇在别院,就是吃飯的碗筷都是固定的!
還有适才公子所說的淡藍色,那或許是乾元結契後的顯現……因為每個乾元的都不同,她們又是中庸,不敢妄自揣測。總之,先聽了家主大人的話,把小小姐帶走才是。
***
“昨天夜裡,發生什麼事情了?”慕湄一踏入便站定,冷冷地平視慕蘭時,卻如俯視她一般逼人、不留情面。
目光如火炬一般灼灼。
她不是傻子,其實方走近别院的時候,就感覺到了異香浮動的輕微。
她是坤澤,對乾元的信香敏感;再其次,慕蘭時畢竟是從她肚子裡面出去的孩子。
慕嚴卻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要為慕蘭時開解:“母親怎的突然這麼嚴肅?也許蘭時是昨天喝多了,便随便休息了下,也沒什麼事情發生呀。”
“母親大人,府中不是還有些賓客留宿麼?叫上蘭時,我們一塊去辭别她們吧……”慕嚴又說。
此番宴會,邀請的人不在少,天南海北都有賓客赴宴,她們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慕家便為她們安置了住處。
這一批人還沒送走呢。
但慕湄卻不理會慕嚴,隻道:“答話。你昨夜做什麼了?”
她的臉陰沉沉的,一雙鳳眸斜飛,鋒銳到幾乎快要劃傷人的程度。
慕蘭時心跳如鼓。
母親前世也這麼問她,但那是許多天之後的事情了——
在那段時間,慕蘭時拒絕了所有适齡坤澤的婚約,把母親氣得半死。
她要為孟珚隐瞞,将所有事情一并攬下。
世人似乎都不曉得,為何她對公主孟珚一片真心坦誠,隻當這世家小姐瘋了、癡了。
最終把全家人害死,從此,第一世家的桂冠,落在了黎氏頭上。
思及此,慕蘭時擡眸,對上母親的視線,沉沉道:“蘭時昨夜,不慎和一女坤澤結契了。”
餘光中,她瞥見大兄眼底的竊喜。
但最要緊的,還是母親的态度。
“你和一坤澤結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