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小姐,這是上田議員拜托我轉交給您的邀請柬。”
黑色硬挺材質上采取鎏金工藝,貼着幾點寶石染着紙醉金迷,有隐約的高雅香氣從紙箋上透出。鐵畫銀鈎的筆觸、設計巧妙的信徽,無不彰顯着它的造價高昂。
“那是誰?”
卻沒有換來想讨好的人一個眼角,加百惠埋在沙發裡,四周的文件被她折成紙飛機,零零落落散落一地。她拱了拱腦袋,露出睡眼迷離的半張臉。
“……沒記錯的話我走之前您跟我保證過要工作的。”
“嗚啊我能怎麼辦!最近的便當裡沒有甜品吃就算了,連家裡擺茶幾的餅幹林太郎都罷工了!感覺沒電了……沒有動力工作嗚嗚。”
在沙發裡拱來拱去,弄亂了宮城杏精心整理過的絨毯。
“惠子小姐,拜托您現在起來。”額頭上冒井字符的女人上前一步,踩着滿地紙飛機,拽貓一樣拽加百惠的手,咻——成功拽起軟的像液體的上半身。
“杏,請從今天開始學習怎麼烤餅幹吧、”眼睛淚花滾滾:“我沒有餅幹吃真的不會幹活的!”
”……請不要在這種地方展示您的決心!!還有、我現在踩着的這個不是半個小時前讓您簽的文件嗎!!!”
……
“嗚嗚嗚杏也變得好兇好兇……可惡可惡可惡。”
最後還是爬起來嘟嘟囔囔的伏案工作,宮城杏女士則在旁為她倒水,猶豫再三從口袋裡拿出糖霜面包味美味棒。
“雖然前幾天緻電森先生,他讓我也盯着您少吃甜食,但是……”
貓立刻像看到魚鈎上的魚一樣目不轉睛。
“僅此一根。作為好好工作了的、報酬吧。”看着飛機場般的辦公室艱難說到。
“哇嗚——”
……
無人在意的角落,兩張造價高昂的邀請柬從桌子上滑進加百惠敞着口的包裡,一行由金、銀屑打底、寶石粉末書成的書體泛着幽冷的光
【羅蕾萊公主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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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鷗外伏案工作。
兩疊厚厚的文件擺在兩側,他咻咻握筆簽署一份又一份權力交接的報告,忙的兩眼發花、腰酸頭痛才允許自己後靠椅背、稍稍放松片刻。
“真過分啊……先代活着的時候沒什麼人待見,死後倒是都湊上來了。”
弱氣的男人捂着眼睛,抱怨說道。
一個大型組織的權力交接必然伴随腥風血雨,何況這個男人傳說得位不正——他确實得位不正,以手術刀切開了先代首領的氣管并僞造成病理性急救進行謀朝篡位。
況且他上位後為了建立秩序,禁止數不勝數的生财途徑,人口販賣、毒品交易、強制□□等等,這導緻無數對先代還報以忠誠的愚犬、蠅營狗苟謀利的蒼蠅以及迫不及待想要在鲸落中分食資源的鬣犬聚攏在一起,理所應當打着複仇的旗号,窺盼着這位私人醫生的死亡。
——他的人頭可被在黑市上懸挂重賞,價值千金。
長時間工作讓他頭腦遲鈍,思維遊魚一般四處漂遊,他看着面前文件上螞蟻般排列的字體,看着紅木桌子的漆痕,以及無名指上一尾閃閃銀戒。
稱不上樸素,或者說剛買的時候也許還可以算是簡約,但經由妻子親手雕琢後,繁複的花紋層層疊疊,為手指上留出深刻戒痕。
很難想象,加百惠當時是以怎樣的耐心一點一點雕磨出來的。他知道,她是最不耐煩做這種事的。
一份沉甸甸的愛重挂在手指上,長久壓出淡淡癢意,想到她時癢,關心她時癢,容忍她、放縱她時,心頭也像被貓爪輕輕撓,好癢。
這讓他輕笑起來,有一搭沒一搭想着這周快要結束了,明天開始給她烤小雞黃油餅幹吧,前兩天她發現無論怎麼撒嬌都沒有甜點吃的時候樣子好可憐,要不要再做幾個馬芬蛋糕補償她呢?那麼明天再早起一點吧,睡眠四小時足夠了。說起來既然都做馬芬蛋糕了要不要再烤幾個蘋果派呢?上次好像非常愛吃……不行!必須控制她的血糖攝入!惠子平時就太喜歡吃高糖食物,那位杏小姐也完全不像能好好執行控糖計劃的樣子,必須從現在開始……
森鷗外任由思維徜徉了會兒,才捂住眼睛,發出一聲長長呻吟,汲取了片刻力量似的繼續疲憊簽署文件。
太慢了,還是太慢了。就算他一力鎮壓又收攏人心,得到承認的速度還是太慢了。橫濱的陰暗面太過複雜,想要完全掌握絕非一朝一夕之事,即使他手握兩張好牌——“力”與“智”,還是有數不清的問題等待解決。這裡權力的蛋糕實在太大,他要怎樣做出最優解才能使港口黑手黨正式登上食客的餐桌?夏目老師留出的人脈固然能讓白道“承認”他,但他想要的、黑夜需要的,從來不是白天的“承認”。
黑夜就是黑夜,獨立于白天和黃昏,是一天中的三分之一,它不能是誰的從屬,也不能與誰邊界模糊——甚至,若要有暧昧天色,那麼隻能與黃昏,卻絕對要與白天劃分界限。
他伸出手,緩緩拿起左側文件堆上位于最頂峰的文件,這一張薄紙讓他困惱許久。
舉國政要名流的聚會,偶爾會有外籍來賓,每年冬雪初飛之際相會于豪華遊輪之上。這是政客、富商、明星、藝術家們紙醉金迷之所,而這艘夢幻遊輪将在三天後經停橫濱,等待貴客們上船。
——先代派的領袖之一,前幹部橫田澀左,懷揣港口黑手黨數不清的秘密,以未知的代價換取了一張船票。
一張能帶他駛入無罪之國,駛入窮奢極欲之境,駛入前債一筆勾銷、能滿天潑灑美金世界的船票。
若說隻是追擊先代派幹部,哪怕他懷揣港口黑手黨隐秘,森鷗外也不至于如此苦惱。——大不了唾面自幹,黑手黨三大原則中“遭受攻擊要百倍奉還”的原則也存在微操餘地嘛。橫田澀左跑到這種地方和跑到公海有什麼區别?不,跑到公海隻要找到人就能進行報複,跑到郵輪上卻會被其他勢力視作挑釁。
認死理要求橫田澀左支付背叛的代價說不定會招引更多負債。
他本來都想冷處理了,但是、但是——
橫田澀左逃跑的時候,帶走了一份被他永遠封存、不能見天日的記錄文件。
而這份文件,很有可能就是所支付的船票錢。
森鷗外起身,充電擋闆遮蔽日光,房間内隻有一片漆黑,他身姿挺拔,如一柄出鞘利刃。
“太宰君,中也君,請立刻來見我。”
摁響的内部電話似最後一分黃昏的慈藹,黑夜幕起。紅絲絨窗簾上血迹幹涸,溶為發紫雙眸。銀戒被收攏到白絲手套裡,不見一絲光亮。站在這裡的唯有陰影執柄,比黑更黑。
首先,我要搞定一張船票。
首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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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白襯衫上淋漓紅酒漬,臉上帶着和太宰治剛打完架的擦痕,他來回翻閱辦公室内的衣櫃,發現其他襯衫也全部慘遭毒手。
“中也大人,請您稍等,我去給您買新襯衫回來……?”部下望着他。
“啧。”中原中也腦袋上冒出兩個十字小花,他氣的握緊拳頭,一拳捶在衣櫃上:“太宰!我要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