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檀從屋裡出來的時候,面無血色的模樣把路人給吓了一跳。
她站在院子裡,望着滿院觥籌交錯的人發呆。她真想讓自己打起精神來,讓自己可以不服輸,讓自己可以想到辦法。
可是沒辦法,任何一個現實都指向了不妙的那個結果。
侍者走上前來問她是否需要幫助,壽檀搖搖頭,隻是從他手中的托盤拿過一杯紅酒,仰頭一飲而盡。
她對侍者客氣地笑笑,說不用了,她要走了。笑裡有些許悲壯的味道。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裡一遍遍地告訴自己盡力了。
她這個要走,身後卻響起一道熟悉的男聲。
“壽檀?”
喊她的人正是許久不見的趙梧。
這兩天趙梧給她打過電話,不過壽檀都沒接。
“真的是你啊壽檀,你怎麼也在這兒?”
趙梧望着她的神情裡有些許抱歉,顯然他是知道謝橋對她的所作所為的。他走上前來:“我有話跟你說。”
壽檀現在看到他都有點害怕,但周圍人多眼雜,她不想把自己搞成别人眼中的笑話。
往後退了兩步後,隔着社交距離,她也沒趕趙梧:“有話就在這說吧。”
趙梧歎了口氣:“壽檀,你沒必要這樣防着我。咱們雖然分得不愉快,但如今我也接受了。就是昨天我媽打電話問起你來,我不知該怎麼跟她說。”
眼瞧着壽檀挑眉了,他趕緊補充:“不過你放心,我最近會找時間跟她說的。”
聽他提到張老師,壽檀的臉色松動了不少。張老師是壽檀高中時的語文老師,曾經幫了她很多。很多時候,壽檀都覺得張老師更像她的母親。
“張老師身體好點了嗎?”
“還是老樣子,偷偷吃糖,把自己搞得眼睛暫時失明,吓得我爸連夜帶她去醫院。”
兩人寒暄起來,輕松的氛圍讓壽檀陡然生出不少物是人非的感慨。而趙梧打量着她的神情,心裡也是一酸。
時間好像把她們都變成不同的人了。
趙梧歎了口氣,對壽檀說:“壽檀,謝橋不是你我惹得起的人。這次就聽我的,你如今這樣,我有責任。這樣我找個機會,你跟她道個歉,我再去跟她說些好話,想辦法讓她把氣消了,事情就好辦了。”
“這件事錯的不是我,我沒辦法道歉。”壽檀明白趙梧也算好意,但她還是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壽檀!你怎麼總是這麼固執自私?”趙梧被她這副樣子氣得一個頭兩個大,語氣也急躁了不少。
“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點。李壽檀,你心裡隻有你自己,根本不去考慮身邊的人會因為你的任性而承受什麼後果。你知道我夾在其中要受多大的壓力嗎?你就不能稍微乖順一點?哪怕隻是偶爾順着形勢低頭呢?”
“自私?固執?”
壽檀打量着趙梧,像是對他的話很是費解:“趙梧,我從來沒有讓你為我犧牲過什麼。我為我自己做決定,做決定的是我,承擔後果的也應該是我,為什麼你會覺得自己需要承受什麼呢?”
“好好好,我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了!可你知不知道,每次謝橋提及你,話裡話外都是威脅,我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一個字,就會給你招來大禍!”
“壽檀,你不覺得你要求太高了嗎,你永遠有沒法忍受的事!從前是跟你媽,如今是跟謝橋,明明低個頭、柔軟一些,事情就可以變得很簡單的!你不光把所有人都搞得不痛快,你自己不覺得狼狽難堪嗎?”
趙梧也是心急,當即憤怒地抓住她的肩膀,殊不知這舉動直接落到二樓落地窗旁一高大身影的眼中——
孟漁靜靜地望着樓下發生的一切,目光在壽檀哀傷的眉眼間流連。
不過隻有短短幾秒,一閃身,落地窗前已空無一人。
院子内的争吵還沒停止。
“趙梧……”
壽檀喃喃開口,她心裡已經跟明鏡一樣了,她隻是訝異:“你怎麼會把我和李姝的問題拿出來跟謝橋的事做比較呢?我忽然覺得不認識你了,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或許我也從沒看清過你。”
趙梧慘笑了一下,他望着壽檀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或許16歲那年我不該拉住你的手的。其實,在我們在一起後的很多個瞬間裡,我都會覺得你并不是我以為的那種人。可是我又覺得我對你有責任,我該幫助你.......我……”
壽檀整個人僵在原地。
朔風過境,将映在紗制背闆上的竹影花形吹得飄搖,然而背闆上兩個人的剪影卻宛如石像僵在原地。
忽然,男人想要伸手去拉對面的女人,手卻被一把打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壽檀打斷了他的話,短促地笑了笑:“我一直以為在我的生活中,隻有你喜歡的是真實的我。原來這麼多年,你喜歡的也不過是李姝設計出來的我。”
這次,換趙梧沉默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壽檀聽到他說,壽檀,對不起。
對不起?
壽檀已經分不清了,她跟趙梧度過了太過漫長的歲月,這其中又發生了太多事,以至于兩個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漚在了一起,分不清誰對誰錯了。
她剛想開口說什麼,卻見到謝橋從不遠處走來。她就這麼望着壽檀,親昵地攬住趙梧的胳膊。
“李教授,好巧啊,在這兒也能碰到你。”
謝橋笑眯眯的伸出手來,見李壽檀不懂也不惱,收回手後對趙梧嗔道:“你這叙舊也叙太久了。”
壽檀轉身準備離開,卻見謝橋長長的胳膊攔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