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奕銘被他怼的啞口無言,再沒什麼好說的了,抛下這最後一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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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漁很少回老宅去,除非老爺子内線緻電。
畢竟他對孟家沒什麼感情——盡管各大财經媒體都将他描述成一個深得孟家家主厚愛的唯一繼承人形象,但實際上孟漁在20歲之後才被老爺子接回孟家認祖歸宗。
在此之前,從被母親抛棄到回歸孟家的這十餘年間,孟漁一直被老爺子獨自養在京市的某處公寓。
這是孟家昭然若揭的秘事,流言蜚語還是在孟漁鬥倒了自己的二叔,成為恒川除老爺子外唯二的話事人之後才漸漸平息。
而孟漁永遠記得在家家戶戶響起喧嚷、飄出飯香的傍晚時分,那處五十平小公寓黑洞洞的窗戶。
也始終記得孟家的人們望向他的眼神——
輕蔑、嫌惡,仿佛在看一隻順着下水管道爬上來的老鼠。
孟漁到的時候天還沒黑透,剛進了門就看到齊佩環從樓梯上下來。她一看到孟漁,随即臉上浮起一層笑來:“阿漁,回來了啊。最近集團很忙嗎?老爺子最近總在飯桌上念叨你呢。老爺子還在樓上休息,一會兒才吃飯呢。”
好渾然天成的親昵感。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他媽,孟漁甚至都懶得在這個二嬸面前停留片刻。
“好,我上去看看爺爺。”
孟漁與她擦肩而過。
齊佩環也不惱,還是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後朗聲道:“對呀,你們祖孫倆好好聊聊,一會兒開飯了我上去喊你們。對了......”
她本想說今天還來了位貴客,但孟漁腿長步大,半分鐘的功夫人已經消失在了電梯口,齊佩環也沒機會說了。
說是老宅,卻也是個三層小樓。頂層安靜,日曬充足,所以孟老爺子從60歲後就便搬回舊居居住。
二樓右手邊就是孟漁的房間,但他其實很少居住。此刻房門輕掩——有人在裡面。
孟漁遲疑片刻後還是推門而入。
室内寂靜,推開門還得穿過走廊,路過書房最後才能看到卧室真容。
不過孟漁剛走了幾步就停住,屋内有人。
他看到一個女人纖細的身影坐在他的桌前,身後的書櫃門打開,她似乎正在伏案閱讀什麼。
是盧笙。
但孟漁的目光并沒有落在她的身上,從始至終,他都在看那本被白皙手指翻過的書。
隻消一眼,孟漁的臉色便黑成鍋底,周身凜冽的風随着步伐席卷而來。
盧笙還沒來得及擡起頭,手裡的書就已經被人給狠狠抽走。盡管這過程又快又狠,但動作中又有股讓人無法忽略的小心翼翼。
“孟漁?你......回來啦?”盧笙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像是怕他生氣站了起來。
然而孟漁卻沒理她,隻是仔仔細細地翻看着手裡的書。
那是本版本過早、裝訂淩亂的舊書——《海的女兒》——無論是泛黃的書頁還是處處彰顯出它曾經散架過的修補痕迹,都顯示出這本書曾經命途多舛但深得主人喜愛。
查看确認書本無損後,孟漁終于肯同盧笙說話。可他的臉色仍舊不善,眼底的嫌惡溢于言表:“誰讓你進來的?”
盧笙撇撇嘴:“孟爺爺讓我随便逛的,你要吵去找他吵好了。”
“出去。”
“你......”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诶呀,你們兩個小家夥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見了面就掐架?”二人劍拔弩張之際,準确來說,是孟漁單方面施壓之際,齊佩環正好端着飲品上來,見狀趕緊調和:“好了好了,都去餐廳吧,馬上就開飯了......”
而孟漁也懶得陪她演什麼孫龐之惠的戲碼,看都不看她二人一眼,丢下一句:“我去請祖父。”
态度驕縱惡劣,哪裡還能看出平常在大衆面前示人的紳士形象。
亦或者,這才是他真實的樣子。
盧笙取書的動作顯然在孟漁眼中是極大的越界,直到上了三樓,站在孟老爺子的房門口時他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死死捏着那本童話。
究竟是氣急忘記,還是不肯放手呢?孟漁望着手裡的書出神時,門内傳來了一聲極其蒼老的聲音,正在喊他的名字。
孟漁應了一聲,走進屋後随意将拿着書的手背在身後。
老爺子一頭銀灰色的頭發,整個人透着一股精明的幹瘦,犀利的目光隐藏在層疊的衰老皮膚下看着他坐在自己的面前。
“來了?”
“嗯。”
“集團最近怎麼樣?”
老爺子孟槐生照例先問起公司的事來。其實他什麼都知道,盡管這些年孟槐生退居二線,但實際上話語權仍在他那。
這是這間寂靜屋内的兩個人都曉得的事實,可孟漁卻仍舊垂着頭,做出一副謙遜的模樣來,事無巨細地跟他彙報起來。
彙報之後孟槐生布滿老年斑的長臉上終于有了些笑模樣:“不錯,回來的時候見到阿笙了嗎?”
孟漁點頭。
“阿笙這丫頭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是個很好很乖的丫頭,與你正相配。”
該來的還是來了,背在身後的左手一僵。堅硬的書脊貼着他的手指,有隐約潮意。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從幹澀收縮的喉管裡擠出來:“祖父的好意我明白,最近集團事多,我還想......”
“你心裡藏了什麼小九九是瞞不住我的。”
孟槐生開口了,說起這些時仿佛在說孟漁不過是壓在他掌心裡的石猴。兩道雷霆般的目光從皺紋中射出來。
“那個臨時被你搞出來的酒會,你在裡面替一個女人出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