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檀忍不住哭了起來。她覺得自己今天很屈辱,受了很多委屈,可仔細想想無論是孟老爺子還是别人對她的指指點點卻又是事實。
那她在哭什麼呢?她究竟在為什麼難過呢?
是單純的覺得自己受不了所有人的羞辱,還是隻有受不了孟漁的羞辱?
壽檀雙肘搭在圍欄邊撐着頭,她原本收拾妥帖的頭發已經被海風吹亂了。
絲絲縷縷的卷曲長發在靛藍色的深夜翻飛,把她整個人包裹成一朵低空飛行的烏雲。
她逼着自己像以往無數次一樣,不停地深呼吸着,希望逼自己冷靜下來,生活已經很慘了,那不如讓自己體面一點。起碼這樣笑話自己的人會少一些。
少女時期的李壽檀也曾幻想過這時會有個男人能同天而降,邪魅狂狷地沖她一笑,拉着她的手帶她坐電梯直達幸福的彼岸。
結果她無數次地祈求,無數次的落空。在無數個寂寥青腫的夜裡,都是這個笨方法讓她重新好起來。
可是今晚,這個方法似乎失效了。
壽檀控制不住地流淚恸哭,走投無路地祈求着滿天神佛可不可以不要再看她的笑話。
神啊,她從小尊老愛幼,誠實守信,撿到一毛錢都會交到警察叔叔手裡,什麼壞事都沒做過。
救救她吧,來個人救救她。
就今天一個晚上。
仿若是真的有神明聽到了她的祈求——忽然,肩頭一暖。
壽檀整個人被吓得渾身一震,扭過頭,淚流滿面的臉正對上那張她早已熟悉的冰川臉。
她下意識要躲,慌亂間沒踩穩,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後倒去。片刻功夫,大半個自己已經甩出圍欄外。
“别動!”
孟漁伸手将她撈回懷裡,可腳下濕滑,他二人摟在一起踉跄了幾步終于站穩。
壽檀一擡頭,就看了孟漁皺緊的眉頭,毫無感情的鷹眼裡充滿了不耐煩。下意識就要推開他。
孟漁将她的異樣盡收眼底,搭在她腰間的手臂一緊,終于将二人帶回安全地帶。
“老實些。”
“我要回去。”
“回去?現在船在海上,你跳下去也遊不回去。”
看她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就來氣,孟漁的語氣不算好,歎了口氣,伸手緊了緊她身上的西裝外套:“跟我回房間。”
他不願讓别人看到她這幅樣子。
而且壽檀滿臉淚水的樣子讓他心慌,于是緩言道:“有什麼事都回去再說。”
他伸手要攬住她,卻半途被壽檀死死攥住。孟漁對上她的眼睛,半邊身子頓時僵住,一時沒了任何動作。
“不要。”
壽檀的聲音斬釘截鐵:“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這裡了。”
“好,明日一早我就帶你回去。”孟漁望着她绯紅滾燙的臉頰,好言相勸,“現在,先跟我回房間。壽檀,你在發燙。”
“回房間?你的房間嗎?”壽檀冷笑了一聲,“孟總,您别忘了,您的未婚妻還在這艘船上呢。”
“有我在,你怕什麼?”
孟漁垂首凝望着她,冰川臉難得被撕破,一絲惱羞成怒冒了出來:“有我在,誰敢把你怎麼樣?”
“别人不會拿我怎麼樣,隻是……我沒法放過我自己。”壽檀的手無意識抓緊了他的胳膊,“孟漁,别讓我惡心我自己。”
孟漁的瞳孔快速移動着,似乎想在她的臉上找到什麼,最終無果。
“好了,壽檀,聽話。”
*
直到終于坐在溫暖房間,壽檀望着眼前熊熊燃燒着的壁爐,整個人暈暈乎乎的。
她終于意識到自己好像吹太久冷風了。
孟漁抱着她去洗澡,在浴室門邊時懷裡的女人推了推他,低聲喊了一聲“孟漁”。
隻一聲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還是道:“你在發燒,我不放心。”
于是壽檀便不再說話了。
孟漁小心翼翼地試了試水溫,才将她放進浴缸。他看出她此刻不想見她,便退了出去。
壽檀隻覺得眼皮沉重,渾渾噩噩間,她感覺到有人在拍她。
她疲憊地睜開眼,隻見孟漁将一個絲絨盒子打開送到她面前。氤氲水汽中,他像個着急顯寶的孩子。
壽檀望着在燈光下閃爍着溫潤光澤的玉镯。正是今晚私洽的壓軸寶貝。
“一隻?”
壽檀淡淡道:“好小氣,你應該再送一隻,湊成一雙才好。”
水聲嘩啦,白嫩光潔的胳膊從水裡探出來。
壽檀故意把雙手掌根相抵,靠在一起揚起來送到他面前。
“貪心。”
孟漁嘴上像是抱怨,實際上并沒把她的話當回事。
他的手掌寬大,張開一隻手就可以扣住她的雙手手腕往下一壓。
“當然貪心了。”壽檀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不然我跟你在一起,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