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不會讓壽檀猜來猜去,也慷慨地不怕當第一個投注情感的人。可他還是沒辦法不讓壽檀想起孟漁來。
但還是多虧了祝淮潮。
多虧了他,才可以讓壽檀總是陰雨連綿的生活難得多了片刻陽光穿過烏雲的時刻。
她們在東非潮濕悶熱的午後坐在大片的樹蔭下,拿着冒着泡沫的罐裝啤酒碰杯,大笑着交換基地裡各種各樣的八卦。直到深夜。
做人論迹不論心,壽檀想自己跟祝淮潮在一起的時候可以笑出來,就代表她是開心的。
嗯,她好開心。
和祝淮潮胳膊搭肩地走回基地時,壽檀的腦子暈乎乎的——她們今晚嘗試了一種當地人自家釀的啤酒,開始喝的時候沒感覺,但被幽幽的夜風一吹,腦子便登時暈乎起來。
她們兩個都有些喝醉了。
祝淮潮送壽檀回來的時候,手罕見地越界,搭在了她纖細卻不纖弱的腰上。
壽檀身形一僵,胸腔裡的心跳劇烈地跳動了起來。但她什麼都沒做,隻是沉默地感受着貼在腰側的滾燙手掌。
從飯店回基地的路比去的時候快多了,壽檀還沒想清楚,小木屋的全貌已經出現在了兩人眼前。
壽檀微不可聞地吸了口氣,仿佛這樣就能安心一些,她沒有停下腳步,也不敢擡頭看他,隻是拔腿逃似地跑上樓梯。
然而剛向上踏了兩步,手腕忽然從後面被人拉住。壽檀渾身一顫,她緩緩轉過身來,倉惶從眼底流瀉而出。
但祝淮潮從來都不是激進的,明明此刻是他要挽留她,可看起來他也不過是隻鼻頭濕漉漉的大狗,眉頭微微蹙起,定定地望着她。
讓人無法不心生微痛般的憐惜。
“給我個機會,壽檀。”他虛虛地握着她的手腕,無意識的搖啊搖,像秋千一樣,“今晚讓我待在你身邊,好嗎?”
視野裡,女人的神情隐匿在随夜風舞動着的海藻長發裡,隻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宛如二人頭頂的星子。
晦明不定。
*
半夜十二點。
壽檀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從院子裡的洗浴間從來。屋子裡空蕩蕩的,“啪嗒”一聲,她拉開電燈。
屋子裡終于徹底亮起起來。
空無一人的房間讓壽檀有些驚慌,她有些無措地在床邊坐下,枉顧頭發上的水珠會打濕她唯一一床被子。
她始終不是個自信的人。
就比如在艱難拒絕祝淮潮的半個小時後,盡管祝淮潮并沒有對她的拒絕表現出多大的反應,但壽檀總是忍不住想:她是在跟幸福失之交臂嗎?
理智告訴她一種答案,心又告訴她了另一種。
隻可惜她分不出哪種答案更無望一些。
在這個寂寞無限發酵到無法忍受的夏夜裡,壽檀再次直面自己性格中的蒼白——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讨厭孟漁的,她讨厭他的自大,讨厭他的多疑,讨厭他的不講道理。但此時壽檀終于明白她其實讨厭的不是這些。
她讨厭的是她們相處了這麼久,她交付了自己的一切,可他還是不肯好好愛她。
壽檀終于看清自己心意的此刻恰是愛意破碎的此刻。
總是晚了一步。
不能再想了,不然又要功虧一篑了。壽檀慌亂地站了起來,她手裡明明就攥着毛巾,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切,隻是伸出手來在各種翻翻找找。
結果自然是無頭蒼蠅般地忙了一通,最後自然是一無所獲。壽檀的精神終于在一低頭看到手裡的毛巾後徹底崩潰。
她已經很努力了,也已經徹底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壽檀就這樣呆呆地望着掉在地上的毛巾出神,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桌上的座機鈴聲忽然響起。
這是深夜裡難得的一點聲音,壽檀來不及看來電顯示,當即攥過聽筒回道:
“This is Professor Tan speaking.”
例行公事地開口後,對面遲遲沒有回應。
壽檀往來電顯示那看了一眼,心登時猛烈地跳動起來。那是一種不同于其他、連自己都不發控制幾乎要血崩破碎的激動。
她心念一動,忽然在一瞬間意識到這通電話是誰打過來的。
為了結束一切,壽檀更改了自己所有的信息和聯系方式,但隻要對面那個人想,他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她。
“李壽檀。”
低沉冷靜的聲音在此刻摻雜着些許疲憊感都令其愈發富有魅力。
除了孟漁不會再有别人。
壽檀說不出話來,她已經分不清現在究竟是現實還是她的幻想。
“怎麼不說話了?”孟漁率先打破沉寂,語氣裡更是聽不出一絲感情,“現在知道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