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醒之後心跳如雷，孟漁身上一切感官都像被覆上一層薄霧感受不真切，意識混沌之際，他唯一抓住的就是壽檀的胳膊，立馬将她摟進懷裡。

而壽檀一直都知道孟漁的睡眠質量很差，并且他的睡眠時常更是低到讓她懷疑這還能不能維持正常生活的程度。

還是後來發現無論孟漁一天經過多麼繁重高壓的工作，也無論多晚開始才開始，他的某方面都能鬥志昂揚不知疲倦，這才終于徹底打消了壽檀心裡的這種擔心——

同床共枕了幾個月之後，頂着兩隻黑圓圈趴在床上喘息的李壽檀看着已經精神抖擻開始視頻會議的孟漁，合理懷疑他是早已進化掉了睡眠的超人類。

但壽檀從沒見過孟漁剛才那副模樣——眉頭緊鎖，渾身戰栗，簡直和她認識的孟漁是兩個人。

那她記憶裡的孟漁是什麼樣的呢？

壽檀小心翼翼單手從他懷裡撐起來，借着幽微的月光打量起這個從來都說一不二的男人。是的，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孟漁從來都不是個需要聽取别人意見的人。

一開始壽檀以為他是武斷，但在幾次“被動”被他攬在懷裡跟了幾場他的遠程會議後才發現，孟漁身上這股迫人的自信其實來源于絕對的專業。他并非不允許别人提出意見，隻是因為他的選擇早已是最優解。

哪怕是面對過分固執的老古董，他的修養反而超出了壽檀的想象，循序漸進地抛數據擺案例，甚至他還能抽空挽救一下那些老家夥們被後來居上者而碎掉的面子。

當然，這些都是明面上。私下裡，壽檀也見過不少前幾天還在孟漁面前吆五喝六大擺架子的人幾日後竟像洗掉記憶般，點頭哈腰地使出各種手段隻為求見孟漁一面。隻可惜，那無數雙穿着考究皮鞋的腳連别墅門内的一塊地磚都沒踏上。

更有一位奇人，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竟然挖出了壽檀的消息，将讨好的心思打到了她身上......後來壽檀才意外得知，那家夥的下場最慘。

......果然傳言都不是空穴來風，怪不得京市人人怕他甚至超過了怕孟老爺子。

和孟漁相處越久，壽檀心中的不真實感和割裂感也就越重。一方面她冷眼旁觀着孟漁的所作所為後就越發覺得他果然是閻王轉身，眼睛一眨不眨間就可以把一個人的生活從天堂貶到地獄，他是如此的剛直講原則，他手裡的事沒有任何私情好講；

可另一方面，隻面對她的孟漁顯然有人氣兒了許多。兩個人關系好一些的時候他會忽然躺在她膝蓋上隐晦地撒嬌，會為本想從後面蒙住她眼睛又因為錯失最佳時間被抓包後臉紅......那時候的他總讓壽檀産生一種她們其實很近，孟漁其實很普通、普通得就像跟她一起從小長到大的玩伴的錯覺。

隻可惜，她們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以至于壽檀還沒感受清楚，那點“錯覺”就又被記憶中的孟漁給打破了。

如此鐵血手腕下來自然是有人敬畏有人恨。孟漁和華奕銘不同，壽檀後來跟在孟漁身邊參加過幾次小型party，也跟華奕銘打過交道。不同于華奕銘無論走到哪兒身邊都能圍着一幫狗腿子，孟漁的冷峻氣場則是直接為他打開了方圓幾米都不許喧雜人等靠近的天然屏障。

孟漁從未對外肯定過壽檀的身份，是而衆人雖因孟漁的古怪脾氣反而對她愈發客氣相待的時候，也總有幾個傻缺自以為捏到了軟柿子反而跳到壽檀面前搬弄是非，試圖令她倒戈去陷害孟漁為自己所用。

但聽到别人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詞的時候，壽檀的臉色都不大好。

盡管心裡不是不恨孟漁，但壽檀自小就是個乖巧講理的孩子。平心而論，她認為孟漁除了對她不好，其餘部分已經做得夠可以了。

壽檀雖然長了一副善良寬容到甯願自己吃虧在先的溫吞心腸，但她不是愚蠢，她分得清那些接近她的虛僞笑臉背後藏着怎樣喂不飽的貪婪。

她是要從孟漁手中奪回屬于自己的自由，但這不代表她要把孟漁的成就當成自己的墊腳石。

更何況，在搬到孟漁的宅院裡之後，壽檀才對孟漁的工作量有了實感，更對孟漁其實具有“勤奮”這一可貴品格而瞠目結舌。

每天，是的，每天七點之前孟漁都已經準時到達自己位于恒川最高層的辦公室内。身為恒川唯一一個被創始人孟老爺子欽點的繼承人，壽檀相信肯定不光她自己會驚訝于孟漁竟然仍保持着謙遜踏實的品性：每天都會比集團98%以上的員工都要更早地來到公司開始工作。無論周末假期。

......原來這家夥真是個工作狂啊，不是隐藏很深的纨绔。

可哪怕哪怕壽檀曾窺得孟漁光鮮生活的背後前有豺狼後有虎的危險一角，但孟漁在她面前也從來都是遊刃有餘的，是明知對面的人想把他生吞活剝了，孟漁也能笑眯眯地同他客套；也是再難啃的跨國生意，他甯願聯系犧牲半個月的睡眠也會準時在淩晨三點守在電腦前等待越洋會議，哪怕會議結束後多度興奮的腦神經隻能讓他在沙發上枯坐到天明。

然而孟漁對此如同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毫無怨言，甚至幾近狂熱到令壽檀一度認為他很享受呢。

或許孟漁說得對，她也從沒有試圖了解過他。

在彼此眼中都完全陌生的兩個人，怎麼可能相愛呢？

壽檀心頭湧起一股酸澀來，她輕柔地伸出手來撫上孟漁仍舊緊皺的眉宇。然而孟漁睡眠質量非常淺，就在指尖輕觸肌膚的一瞬間他就醒了過來，還沒看清視線裡的人就先伸手握緊了她的手。

“誰？！”

“是我......李壽檀。”因為手被他攥住，壽檀此刻隻能半屈着身子，整個上半身都趴在他胸口上。她紅着臉道，“不怕不怕啊，都是夢而已......”

“李壽檀？”

“我在呢。”

“李壽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