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
聲音細若蚊蠅,壽檀看起來别扭極了。明明屋子裡隻有她們兩個人,她還像是怕被其他人看到,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孟漁的胳膊示意他離自己近一點。
“都腫了。”壽檀不情不願地仰起臉來,指指自己的嘴一邊給他看一邊抱怨道,“你屬狗的啊,還咬人。”
“是嗎?我看看。”孟漁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勾起嘴角仔細研究,“哪兒啊,我沒看出來啊。”
“就這啊,全都腫了。”
“不能吧,李壽檀你是不是給嘴上打玻尿酸了。”
“孟漁!”
“啾”的一聲打斷了壽檀的話,孟漁低頭對着她的嘴啄了一口,不等壽檀拒絕,他整個人已經将壽檀籠罩。
耳邊,壽檀聽到他用低沉的聲音含糊道:“再親一次就好了。”
“這次我輕輕的。”
*
壽檀收拾一新出來時,就看到孟漁背對着自己站在屋外的木制平台上,似乎盯着某處津津有味。
她悄悄走過去,這才發現欄杆上似乎趴着一個小東西,而孟漁伸手一戳,它就抽動一下。
“這是什麼?蜥蜴嗎?”孟漁對這個新奇的小東西感到好奇。
剛經過暴雨洗禮,馬賽馬拉一片泥濘。剛才司機來了電話說堵在半路,所以現在反而不着急了。
“欸?”
壽檀彎下腰來看清那隻小型幼崽也是大為吃驚,這看起來像是一隻變色龍。但馬賽馬拉離肯尼亞的原始森林很遠,這裡可沒有變色龍的生存條件,更不可能有變色龍在這産仔。
她給虛弱的小家夥拍了一張照後發給老羅,老羅具有多年的雨林動物研究經驗。
果然發給他沒錯,沒一會兒老羅的消息就發了過來:
【拉波德式變色龍,tan,你從哪把這個可憐的小家夥抓來的?你應該知道它在馬賽馬拉是活不下去的吧?】
壽檀隻好把情況簡單地複述給他,又簡單掃了幾眼老羅的科普心裡已經明白過來。
她對孟漁說:“你還真是運氣好,百年難得一遇的稀奇事竟然被你碰上了。
這是隻隻會生活在雨林裡的變色龍,大概是大雨帶來的洪澇竟然将這顆變色龍卵從50公裡外的卡卡梅加森林送到了稀樹草原。
而它本該在洪澇中喪生卻又神奇地停在了相對濕度合适的木制欄杆上順利出生。它看到這世界的第一眼,就是它偷來的。”
餘光裡,壽檀隻是看到他隐忍的側臉,心念一動:她知道他聽得很認真。
“真是勇敢的小家夥。”
孟漁若有所思地低聲稱贊了一句,他的手指還搭在欄杆上,那隻剛剛破殼而出的淺綠色小家夥竟然顫抖着朝他的手指湊了湊。
“可惜‘勇敢’不是這片大陸的通行證。”
壽檀立刻潑了一盆冷水。
她眉頭微蹙地盯着孟漁:他好像真的對這個小家夥産生了一些特别的情感。
“它看起來有些失溫了,靠近你其實也算是臨死前想通過你的手指找到一點熱源的求生反應?但實際上,稀樹草原的環境根本不适合變色龍,就算不失溫,它應該也撐不過今天晚上。”
對任何一個物種來說,非洲大地從來都是富饒又殘忍的,所以最好不要輕易跟草原上的任何動物産生感情。
壽檀從孟漁隐匿在眉骨陰影下的眼眸裡察覺到了一絲動容,這很危險也很沒必要。
“其實沒關系的,變色龍的壽命很短。”壽檀故意裝作不在意地擺擺手,試圖勸說他,“尤其是拉波德式變色龍,滿打滿算,壽終正寝也才四個月,它甚至沒法活到明年的今天。”
“但起碼它的每一天都是嶄新的。”
孟漁很快反駁了她:“就算他是異類,他也是成功的異類不是嗎?你剛才說了,他連看到這世界的第一眼都是憑本事偷來的。”
壽檀喉頭發澀,早已準備好的安慰話術在此刻孟漁鋒芒畢露的固執面前已無計可施。
壽檀從沒見過孟漁這副樣子,與他工作中的認真投入不同,他現在臉上的認真還參雜了些許......肅穆?
那肅穆太隐忍,但足以讓壽檀的心為之震顫:.....原來孟漁的心又有這樣柔軟的一面。
“或許,我們可以幫幫它。”
話一說出口,壽檀自己都被吓了一跳。這實在不是一個成熟的野外工作者該拿出的态度。可這句話像是從她心裡滑出來的,從起念到出口,冥冥中沒有誰給了她阻攔的機會。
孟漁隐匿在眉骨陰影下的眼眸有光閃過。
随後像是察覺到自己的異樣,他的理智再次歸位,反而是孟漁有些遲疑了:“這樣是不是不好,我聽說人好像不被允許過多幹涉野生動物的生老病死。”
“但它是異類,雖然不合時宜卻擁有秩序之外的生命力。”
“而你我看到它,選擇救助它,就是它充滿異數的生命中的一種。”
是意外,也是緣分。
緣分天定。
而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當緣分砸到自己頭上時,直視它、對抗它最後流經它。
壽檀目光明亮地望着孟漁,随即給予了他一個肯定的微笑:“這隻是一隻形單影隻地小小變色龍而已,沒人會因為我們偷偷在小屋裡模拟雨林環境而把我們送上國際法庭的。”
人年歲愈長,曆盡千帆之後最難得的就是動容,不是嗎?
壽檀終于心下了然:她不想看到孟漁失望的目光。
那太落寞了,不該出現在他這樣的天之驕子身上。
與此同時,不遠處忽然傳來“嘟嘟”兩聲鳴笛。是孟漁的司機,他終于突破重重二手車尾氣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