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梅怯生生問道:“娘娘,奴婢去請太醫來瞧瞧。”
莊文青強壓着胸口的悶意,下意識點點頭,得到準允的月梅,不敢耽誤半刻。
動靜自然也叫陛下和沈淮舟知曉了,太醫趕來,仔仔細細為她把脈。神情蓦然一松,驚喜道:“恭喜陛下,貴妃娘娘已有月餘的身孕。”說完又十分不解道:“可這……先前張太醫同老夫都為陛下看過診,理應……”
意識到言多必失,旋即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急忙道:“微臣并非他意。”
“貴妃肚子裡的孩子是朕的,這毋庸置疑。至于朕的不育之症,那就要诘問太醫院了。”天子面色未變,卻是震肅萬分,不怒而威。
劉太醫拱手,焦灼道:“陛下饒命啊!”
“施以杖刑。”
劉太醫臉霎時變得青綠,跪地央求許久,也不見帝王有所動容。
沈焱走到莊文青身側,他看着床榻上的她,緩緩蹲下身子,語帶溫柔道:“沒想到,朕這輩子還能得一子嗣,好好替朕生下皇兒,若是男孩,朕立他為太子。”
一番話,連塌上的莊文青也不敢仔細聽。這個孩子本不在任何人的預料之中,若腹中的真是男孩封為太子,那沈淮舟呢?
說到底,這個大燕要是沒有沈淮舟的父親,如今的陛下也是斷然無命坐上這個皇位。
她轉眼看見沈淮舟臉上并沒有什麼表情,好像渾不在意此事般。可論這天下誰不想要江山、要權力。
少年淡漠掃了一眼沈焱,面上并沒有什麼變化,漫不經心、渾不在意。
一旁的皇後語氣飄飄然道:“恭喜妹妹,有孕,如此好的日子,不如過些時日叫景親王回到皇阜,咱們一家人聚聚,添份喜氣?”
武乾帝并未多言,倒是沈淮舟一口替他應下,“好啊,那簡直是喜上加喜。”
莊文青深知他不是一個摸不到頭腦的人,這麼做也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也就沒有多說什麼。
沈焱看着他最寵溺的侄兒都這般說了,自己倒是有點騎虎難下。讓藩王入宮,多少還是有些忌憚。
他端笑着:“皇後想辦宴,為時過早了,不過皇後喜熱鬧,朕深知,那就叫景親王沈裕入宮。貴妃如今有身孕在身,叫他們不得帶兵器入宮門,身上之物也要看看,總之,不能吓到貴妃。”
此話已然挑明立場,入宮可以,丢兵卸甲即可。
皇後頓了頓,還是笑容滿面的附和着,心裡卻暗戳戳咬牙切齒。
……
此時身處大衛的葉枝即将面對新的抉擇。
今日一早她便被蕭煜召見,他漫不經心依靠在明德殿龍椅之上,側頭斜睨着葉枝。
見她淡漠的神情,越發覺得無趣,懶懶道:“作為一國郡主,享百姓石祿,尊奉為萬人之上。說到底,你這一切,都是朕給予的,如今朕要你出嫁去趙國,你可有異議?”
蕭煜将心裡的打算全數說與葉枝聽來,原是趙國屢屢在大衛邊陲犯境,蕭煜這才想到用女人去維持一時和平。自然嘛,是嫁給趙國的太子錦瀾最為穩妥。如今的趙國皇帝錦泰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而這錦瀾還是年輕之姿,日後穩坐趙國皇位多年,也好多保全大衛數十年之久。
若葉枝有幸在出嫁趙國的幾年裡,為錦瀾生下兒子,那就是照拂大衛長達百年。
葉枝神情從淡漠終于表現出了一絲慌亂,蕭煜瞬時捧腹大笑:“從前見你,你總是剛才那副死樣,像我欠你俸祿似的,現在總算換了種模樣啊。”
“我不願意。”
他收起笑,端正儀态,嗤道:“你以為,我什麼也不知道?你不同意出嫁和親,是因為大燕的那個沈淮舟吧。我呸,竟敢暗藏在大衛,若是再晚些,隻怕大衛真成了他叔侄二人的囊中之物了。”
她規矩立于蕭煜身前,不答。
“你與沈淮舟有情,可國之大事不容談兒女情長。如若你不嫁,趙國一氣之下,鐵騎踏破巍居關,”他朝殿外指去“這豐陽的一城百姓皆會被屠戮,這可是你父親葉邱将軍畢生守護的。”
她強忍下心中的厭惡之意,擡眸淡淡掃了他一眼,複而又低眉暗自歎氣。
此前,竟未聽雲舒說起半個字,看來此事也不是她能改變的。
葉枝不喜歡認命,從前在大燕就是被當作和親公主培養,而現在還是逃脫不了這個命運嗎?蕭煜不拿葉邱說事,不拿百姓搏她的慈心,她也萬不會同意,哪怕以死相逼。
她道:“行,我同意出嫁。”
明明從皇宮回到葉府路途并不遙遠,可這短短的路程,葉枝好似走了許久。碧落想讓她乘馬車回府,她看着天氣尚好,走走也無妨。
思緒全然沒有在享受陽光之事上,這樣明媚嬌豔的日頭,好像兒時記憶裡,站在日光之下的沈淮舟,也像半年前初登葉府,陽光一股腦灑在少年的鬓角、灑在英氣的眉宇上。
她微微歎氣,當日他臨走時,說回大燕看看母親,葉枝知曉,他不止想讓她回去看看她的母親,還想看看他。
這麼明顯的話語,她怎會不知,她想回去的,等一切了斷之後。
一切了斷之後……
她要殺蕭煜、要殺劉善。一國天子再窩囊,也不是她這個有名無實的郡主可以撼動的。
所以她注定回不去大燕,看不到雀娘,也不能再見到沈淮舟了。
為什麼天下女子的命運要被男人書寫,憑什麼男人可以掌握女子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