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亂給小孩東西吃啊！”三生石連忙丢下勺子，攔住女生要接過小瓶子的手。尉回頭一回聽到三生石不是陳述的語氣，好奇地目光在兩鬼之間快速移動。

孟婆不滿地收回瓶子，沖小女孩抱歉地笑笑，“明日若你還在黃泉街，我請你喝别的口味。”

“這是什麼？飲料嗎？地府的奶茶？”紅裙女孩盯着玻璃瓶裡泛着幽光的液體看，雖然量不多隻有半拳高，褐紅色的透過玻璃顯得格外誘人。她盯着盯着，不由自主地咽了口水。

孟婆随手将瓶子放在桌上，重新扒了口面，含含糊糊地發聲：“哦，這是孟婆湯。我這幾天研究的胡蘿蔔口味，加了蜜，比胡蘿蔔汁好喝不少。”

什麼？！孟婆湯？胡蘿蔔口味？幾個新鬼覺得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不住地揉眼睛想看清楚點。

尉回給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撐着頭看衆鬼出現的各種表情，樂得輕笑出聲。“她是隔壁店的店主，你們今天應當見過的。”

“隔壁店……左邊我記得是個男店主，右邊……”女孩仔細回憶，忽地想起下午一掃而過的記憶，“孟婆湯……你是孟婆？”

隻見孟婆放下勺筷，端正坐姿，朝着衆鬼方向禮節性點頭，“我是地府孟婆，童叟無欺，萬鬼為證。”

三生石沒那麼正式，他随意揮揮手，介紹完自己又往嘴裡塞了一片魚肉：“地府，三生石。”

見到傳說中的人物，衆鬼難掩激動情緒，紛紛挪動自己的椅子想要往這湊近幾分。孟婆和三生石選的座位靠邊，沒有頂燈垂下，側面打下的光将他們勾勒在光影之中，突然神秘起來。

地府沒有四季之分，陰風陣陣。女鬼常年身着灰色披風，白發童顔，眼神不似地府淡漠，性格沒有因日複一日熬孟婆湯而變得刻闆，有些超過認知的活潑。旁邊一頭栽在碗裡的男鬼穿青色，一闆一眼卻不是老實敦厚，一雙眼像是能讀懂靈魂，叫鬼難以逃脫。

“三生石，是那個記錄亡魂三生三世的三生石嗎？”

三生石點頭，抽空騰出眼神看了一眼問話的鬼。

那鬼瞪着眼，眼珠有些往下掉，“可三生石不是石頭嗎，怎麼會是鬼……”他自覺這話不對，越說越小聲。

被提及的鬼倒是無所謂，終于吃完放下筷子，向尉回讨了張紙擦擦嘴。“我是三生石魂，既是魂，在地府，便是鬼。”

“是不是所有靈魂在地府就都是鬼？”

孟婆照例吃得比三生石慢，這問題自然由空出嘴的三生石解答：“如若地府以外無載體，人死形消未飛升，便是魂。由黑白無常引接、小鬼帶路來到地府，即為鬼。”

這麼多年地府收魂逐漸模式化，鬼差接魂，從土地廟入地，先走黃泉街再到酆都城，标準流程一遭下來嶄新鬼也要熬成半成新的。

“是魂是鬼，到了地府都差不離，在入輪回前都要來一碗孟婆湯。”孟婆終于吃完自己的麻辣燙，仰着笑也找尉回要紙巾。

尉回再一次起身拿來紙，嘀咕着判斷失誤，他原以為到了地府應該不用準備紙巾的。

門外有風而過，拍打在門上淹沒在屋内聊天的聲音裡。大家飯後小聊一陣，約定好一定在離開黃泉街前再來吃上一頓麻辣燙，尉回溫和地笑看大夥，承諾到時候給衆鬼留好位置。

夜漸深，今晚天邊紅光暗沉，路邊彼岸花搖曳，吸收不夠顯得花瓣都暗淡不少。

衆鬼同尉回道别，各自分散離去。尉回站在門口目送，直到鬼影消失于街的盡頭。他正想翻牌關門歇業，突然停住動作，想起個人來。

今日那位要來的客人沒來。

尉回向街的兩頭望，仍舊沒見到想找的身影。他眨眨眼，垂眸唏噓，店主和客人真是不牢靠的關系。站在門口想了又想，還是沒把那塊牌子翻面。

微風拂過，像是不遠處的奈河蒸騰的水汽混雜其中，尉回在風裡聞到了腥甜的氣息。他覺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來之前在哪聞過。

突然，尉回似有所感，立刻轉身反手關上門，木片敲擊門框發出響聲。

屋裡還沒收拾的桌子有三四桌，在一旁幹淨的位置上出現一個背影。

玄衣帶紅，半束冠垂黑發，周身死寂之氣萦繞，燎得空氣都開始灰敗。

尉回斂了神色，踱步靠近，一手空中抓取而出兩個杯子，一步一步間盛滿茶水。他穩穩将茶杯放在桌面，向突然出現的這位做了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