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途使勁嗅了一口香味,濃郁的菌菇鮮味幾乎要把他給淹沒,乳白色的湯裡飄着各種切碎的菇,由翻滾的氣泡推搡着撞在一起。
美味就在眼前,奈何大廚守在鍋前寸步不離。尉回像是猜到他心裡想法一樣,半帶警告地睨了一眼,山途“嘗嘗……”一句還沒說出口就被這眼神止住心思,老老實實地站在一邊等大廚分口湯給自己。
“小心燙……”
尉回端着一小碗湯正想用手扇一扇風好讓它快點降溫,山途想也沒想就着他的手“咕嘟”喝上一大口。剛盛出鍋的菌菇湯冒着熱氣,山途忍燙往下咽完才吐着舌頭吱哇亂叫:“好鮮好鮮……”
尉回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立馬把備好的冰塊砸碎了往他嘴裡塞,泛着冷的冰塊抵在舌尖,輕輕用力順着舌頭收回的方向被含進嘴裡。“這是你這個月第四次被燙到,今天才四号!下次絕不會再讓你守在鍋旁邊了。”
“這也是你這個月第四次說這句話。”山途含含糊糊地笑,根本不當回事。
“少貧嘴,幹活去。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開始營業了。”
尉回把菌菇湯底按剛才的比例重新熬了一大鍋,和番茄湯一起架在火上炖煮。山途在一旁麻利地洗菜切菜,和閑下來的尉回一起重新布置好展示台,趕在開始營業前把那一碗被尉回溫着的湯一口氣幹掉。
“擦擦嘴。”尉回抽了張紙遞給山途,指揮着他去把門外的牌子翻開。
越靠近門外面嘈雜的聲音越大,山途扭頭沖尉回誇張地做口型:“好多客人……”說着邊拉開門,回頭看着外面愣在原地。尉回不見有客人進門,放下手裡的水杯往門口走。
判斷失誤了?難道門外沒有一個是要來吃飯的嗎?那不是多餘備菜了……
大門敞開,晚風帶進彼岸花的味道吹動門上的木片,尉回做好沒客人的心理準備後小心翼翼朝門口探出頭,随即被眼前的景象驚呆在原地。
門口小院擠滿了鬼,落不下腳的幹脆騎在别的鬼頭上,聽見餐廳開門的聲音但被擠在後排的鬼紛紛舉起自己的眼珠子。不少眼珠在空中飛來飛去,抛物線在地府也存在,掉下去的眼睛都不知道是誰的,又來不及互相交換,幹脆舉着别人的将就着看熱鬧。
“等等這是什麼情況?這麼多餓死鬼?”
尉回和山途面面相觑,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讓客人先進屋裡。光是尉回能看到的鬼頭就已經超過餐廳一次性接納的最高就餐人數。
兩人剛想試探着說些歡迎詞,隻見從鬼群裡硬是擠出來一個穿着布衫的老鬼,褲腿寬大走起路來晃蕩不停。他像旱地拔蔥一樣在鬼群裡拔出自己的帽子,端端正正扣在自己腦袋上,整理好被擠歪的衣領,這才先衆鬼一步踏進餐廳和老闆們打了照面。
“晚上好啊山老闆!”
山途瞧着來的鬼頗為眼熟,在尉回狐疑的眼神中很快就認出這位老顧客:“老伊!這幾天這麼忙嗎都不來吃飯了!上次還說好要再來光顧的,我可等了你好久。”
“哎呀哎呀有勞山大老闆這麼記挂,老伊我倍感榮幸啊!上次在您這吃的那碗麻辣燙我是回味無窮,難以想象地府會有如此美味,簡直是老伊我幾生行善積德換來的福報!要不是有您這麼大方善良的店家,我們哪能吃到這麼好的東西,您看我這次來還帶着好些朋友,他們可都想嘗一嘗您家這碗厲害的麻辣燙嘞!”
老伊寒暄都聲情并茂,尉回躲在一邊直搖頭。
山途餘光瞄到旁邊一臉難以描述的尉回皺着臉不說話,看起來格外生動有趣,說話難免輕快幾分:“哪裡的話,這還不是客人們捧場,你們能看得上小店可是我們的榮幸,對吧老闆?”他朝尉回挑了挑眉,有意把他拉進話題。
老伊還沒看過來,尉回率先變了表情,淺笑點頭,接着不緊不慢地朝始作俑者方向掃了一眼,看得山途身上一哆嗦,立刻轉移話題:“您今天帶着這麼多朋友一起來我們可不能辜負您的信賴!不過老伊你看啊,我們店就這麼幾張桌子,先不說坐不下這麼多客人,就是這備的菜也是不夠的呀。您瞧這事……”
山途作為難狀,特意壓低聲音拖長最後一句,一進一退聽得尉回啧啧稱奇。老伊也是個鬼精,拍着胸脯表示包在自己身上:“緣份嘛,我懂。就憑你們的麻辣燙救了老伊我的腿,這事我肯定給你辦妥了!絕對不會讓他們有意見。”
“那就拜托你啦。”山途毫不客氣地把難題還給老伊,偷偷伸手扣住尉回的手腕,輕輕捏了捏:“我和老闆就先進去等你們,你放心,我肯定給你留好位置。”
尉回跟着山途往裡屋裡走,眼睛跟着老鬼往外面跑,相當好奇他怎麼能讓外面的鬼聽話,拖着腳不願意走就想看熱鬧。
山途拉着的手還沒有放開,感受到阻力時想也沒想,稍微一用力就把人扽回來。尉回重心不穩,被這麼一扯向前踉跄直接撞進山途懷裡。他忿忿地擡頭想要譴責,卻一眼望進含笑的眼眸裡。
“别擔心讓老伊自己解決,我們先去後廚吧。”山途低了頭,在尉回耳邊小聲地說。
沒有綁好的紅發因為動作滑落從尉回的額前掃過,他又一次聞到那股甜味,隐秘的,轉瞬消失仿佛是自己錯覺。對視的一刹呼吸都像靜止,一眼就掉進了灰色的長河,漫過頭頂的水淹沒心跳,克制不住地瘋狂跳動。
毫無原由地紅了耳根,尉回一下就撇開山途的手站直身往後廚去,留下個倉皇逃走的背影:“不用你留在前廳好好接待客人就好。”
“……好。”
回答和人都被留在原地,男人撚了撚手心,目光纏在走掉的人身上,因為對方的反應心裡生出莫大的愉悅。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山途收回視線準備到門口去接客,轉身瞬間僵住,伸手撫上嘴角,内心完完全全映照在上揚的弧度裡。
“差點把他弄摔了,撞得胸口還有點痛,我又在這高興個什麼勁?”山途被自己莫名其妙的高興整得一頭霧水,嘗試控制自己的笑意。揉胸口的時候聞到淡淡的香味,山途使勁嗅了一下,“他是噴了什麼嗎這麼香,怎麼以前沒聞到過……”
仔細想想,他似乎是知道原因的。盡管天天都待在一起,但很少會和尉回有這樣近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