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黑鹳,尉回上了烏白的鳥背。翅膀揚起之前他不經意餘光掃到背後的黑鹳,突然覺得她的身影十分眼熟。
累得腦子都不清醒了,尉回笑自己是活久了眼神也不好,把錯覺抛之腦後。
他們從鬼門關遠處一晃而過,尉回看到還在那工作的三生石緊急叫停了烏白,皺着眉不知道該心疼三生石不休止的上班還是心疼自己又不能走正門。
烏白在上一次出來的地方放下,尉回進地府前特地交代他十年之内要來找自己一趟,鬼門關還是得走的:“下次你就在鬼門關那随便找個鬼差,告訴他你要找我,我會帶你重新走一趟,消了這法術……”他突然想到什麼,明顯停頓一下,才接着說,“如果他找不到我,你就找……找山途,就是我店裡那個員工,你見過的。”
“我會安排好所有。切記十年内一定要來,你額頭的印記隻能維持十年,超過時間魂魄就會被收回地府,到時候可就難辦了。”
烏白抿着嘴像是有話要說,尉回對這隻小妖的耐性很好,即使累到眼皮差點打架都能面不改色問他要說什麼。
“您……您為什麼要幫我,我妹妹。”
烏白不是小妖了,人情世故他也懂得一點。原本黑鹳的事和尉回一點關系也沒有,救或不救隻不過是看這位老闆發不發善心,最開始烏白是認為尉回能輕易辦到才存着試探的心思請他幫忙的,但看到尉回這些天的狀态明顯落差,烏白眼睛不瞎能看出這件事是尉回盡了很大力才做到的。
他不懂一個幾乎算得上是陌生的人怎麼會拼全力來幫他,而且他隻是個妖。
尉回被問住愣了神,片刻緩了眉眼輕笑一聲:“可能是因為,你是麻辣燙店的客人吧。”
“就因為這個?”烏白不敢相信是這種理由。
可能是在烏白這看見了黑鹳的眼睛,也可能真的是因為烏白連續消費了好幾天。真正的理由是說不上來的,尉回不願意多想,事情都做了再找理由也沒有用。
就當自己善心大發吧。
“行了,快走吧。回去記得看着你妹妹喝藥。”
烏白把挂着的五六七八個大麻袋交到尉回手上,一步三回頭。尉回疲憊地笑着推了他一把,直到看不見鳥影,才把一地的袋子變小收起來。
重新回到地府,連路邊的彼岸花都變得親切。
尉回拖着身體去到封印處,看到封印沒有破損、松動才長舒一口氣。懸着的心一下子落回原處,因為擔心提了兩天的氣被松開,尉回摸索着倒在水邊,仰頭大口大口呼吸來調節錯位的心跳。
真狼狽啊。
他閉上眼睛任由自己放松片刻。
不是不想馬上回到自己住處,而是他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回到店裡。他聽着耳邊水流奔騰,似乎在空氣中聞到一點甜味。
好像山途身上的味道,說起來是有好些天沒見到他。
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這幾天店都是關門的,希望沒有鬼和那位老朋友告狀,自己現在的狀态不适合見人,也容易挨罵。
尉回有一搭沒一搭想着。
休息半晌恢複些力氣,終于能一步步自己走回黃泉街。
剛好是晚上營業的時間,黃泉街燈火通明,好不熱鬧。鬼界堡鬼來鬼往,路過遇到之前的客人還和尉回打了招呼。金雞山的廣告好像換了一個聲音,依然很難聽。孟婆和三生石都還在加班,街尾并排的兩家店都是黑着的,不少鬼從那裡經過都在議論這兩家店似乎好幾天沒開門了。
麻辣燙店和孟婆湯前的路燈都沒開,在昏暗中尉回摸索着推開小院的門走進去,正在掏店門鑰匙擡腳踩上階梯時,模糊的視線裡一大塊陰影出突然出現一抹熟悉的紅色。
這裡躺着的,是個……人?
他忍着頭暈慢慢蹲下身,湊近才看清楚躺着人的臉——
是山途。
他好像沒有聽見有人回來了,一動不動沒有反應,連呼吸都很微弱。
不會在這睡着了吧?尉回很懷疑山途是去幹了什麼。
“山途?醒醒山途,你怎麼在這裡……”他拍了拍他的肩想要把人叫醒,手上感受到濕潤,把手湊近眼睛,蹭到對面店的燈光隐約看清手上的液體,居然是血。
怎麼回事?怎麼受的傷?為什麼會出現在店門口?
明明他住的地方應該離這不遠,尉回記得山途之前下班都往奈河方向去,都走到這了怎麼還躺在自己店門前,受了這麼重的傷不該馬上回家去嗎?
這是覺得自己在店裡不會不管員工的死活,等着被撿進去吧。可惜這些天他也不在店裡,也不知道這個不請假就曠工的家夥究竟倒在這裡多久了。
“麻煩鬼。”尉回低聲抱怨一句,他真的累慘了居然還要管這個家夥的死活。
尉回用盡最後的力氣把山途這個大塊頭拖進屋裡,在一樓和二樓中仁慈地選擇了有地方躺的二樓,把人一點點挪上樓梯。他喘着氣靠在扶手上看地上的家夥,無奈歎氣,血染在兩人的衣服上,根本分不清是誰的。
二樓也隻有卧室有一張床,尉回将人擡到床上,往裡用力推了推,給自己留出一小塊地方。趁着意識模糊前給山途裹好被子,漫出的金霧一點點覆蓋上山途的傷口,開始緩慢愈合。
做完一切,尉回終于徹底放松下來,合衣躺在山途旁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