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算萬算,尉回也沒算到是這般慘烈情景。
如同掉進蟲堆被吞沒啃噬的肉,瞧上一眼都叫人絕望。
數個黑影環繞四周,虎視眈眈盯着中間被吊起的家夥,藏不住想要将其撕碎瓜分的狠戾。
明知道怨氣奈何不了他半點,卻依舊要給這幾乎咽氣的家夥沒有一塊好肉的身上再添新傷。
黑色霧氣四處橫竄,遮天蔽日,縫隙中隐約瞧見遍體鱗傷的身影。
空蕩蕩的地方堆滿了怨,兩個遮頭藏臉的鬼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鬼鬼祟祟像在懼怕什麼東西,哪怕攻擊方向有偏差也不肯多上前一步,和山途隔出一段不算近的距離。盡管如此他們也沒有放棄殺掉他的決心,招招兇狠,直逼弱處。
黑氣纏繞的鎖鍊繃得筆直,死死扣住山途四肢。暗紅色長發淩亂不堪,發尾滴血攀附着身體落在地上,身邊水流不似往日有力,精疲力竭地幫主人抵擋着周圍四處亂竄的黑霧。
慘烈已經不足以形容。
隻是一眼,心像被攥死在手中停了半拍,下一秒又像是要跳出喉嚨一樣彌補上方才掉落的心跳。
還未靠近時遲疑喊過山途名字,尾音在這一刻徹底劈叉,僅僅一瞬原先鎮靜的神情蕩然無存,震愰、駭然,面上各種情緒來不及收斂,複雜到難以形容。
尉回的心髒從沒有跳得這麼快過。
怎麼會,不應該,為什麼。
頭腦一片空白,一路上思考的籌劃的,什麼憤怒、什麼陰謀、什麼對策,消失得幹幹淨淨。
隻看得見那個身影。
山途不能有事的了,念頭控制了身體,沒有得到大腦的任何指令,擅自決定沖向他。
從日遊神那得到地圖開始,尉回就在不斷推演這大兇究竟會落在哪一天。
難解的題缺了哪一步都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他雖不是專職占蔔的神,但漫長生命無聊日子很長,倒也學了些小技能,一般事宜自己都能大緻算上一算。
隻要給既定結局預留出一定空餘,清掃幹淨一切會幹擾它的因素,哪怕這卦算不到山途頭上,用環境影響也能為他避開大部分災禍。
讓日遊神沿着原先方向追上山途,替代被天道遮蔽的山途的行蹤,即便是鬼王級别,尉回也有信心掐着漏洞算出些東西。自己則從另一邊清掃掉一切可能影響到這件事的因素,确保先山途一步端掉這駭然的大兇。
時間緊急,天機不洩,一切準備都不準确。
按照預估的腳程,從黃泉街到此處至少十四五日,為了保證能趕在山途之前,尉回耗掉不少氣力,從反方向一路飛奔至此,硬生生縮短了兩日。
一切似乎盡在掌握,不料結果與預期背道而馳。
算無遺策的尉回終是在最不想錯的時候錯上了一回。
推演數回的方案中,一人頂下這大兇之事根本沒能實現,計劃裡的那位對象不知為何,仍舊快了他兩天,一腳踩進這尉回想搶走的陷阱。
兜兜轉轉落得個白費力氣。
從野鬼村出來時尉回還心存一絲僥幸,奈河不是什麼普通人物,雖不在十大鬼王之列,法力卻比鬼王要強上不少,可以說地府之中鮮有能和山途打平手的。
囊括山途自身因素,此行一切都被尉回計算在内。
他自以為是想好了所有,甚至在臨行前還能不緊不慢交代旁人無關緊要的事,毫不緊張地走了一遭,卻在這看見一個滿身是傷不知生死的人。
過去萬年,人人稱贊尉回做事穩妥,萬般謀劃無愧于活的年紀。超出計劃的假設根本不可能存在在他的人生,操縱一切細節才能寫做尉回二字。
他讨厭事情失去自己把控的感覺,比做好的食物在鍋裡被毀掉更加嫌惡。
可是對于山途,事情失控的恐慌已經敵不過一時間情感激烈起伏的沖擊。
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尉回沒有一刻如此希望神明的辦事速度再快一點,祈禱同事們恪盡職守,一定要聽見自己的禱告。
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讓兩鬼大驚失色,顯然沒想到消息中的鬼會來得如此之快。
雖然沒交過手,不知道來者有什麼神通,但怨靈仙的前車之鑒不由得他們不謹慎,幾乎是雙方會面的第一時間,本來落在山途身上的攻擊變了方向,直直撲向尉回。
即便因為奔波消耗不少法力,這些低級的保命手段也難對他産生威脅。
對周圍五花八門的靈力毫不在意,兩道金光閃過,鬼影幾乎要被扇碎,飛出數米遠重重摔在地上。
速度極快,眨眼間尉回就逼近空地。
“山途!”
金霧擋下攻擊立馬散開重新回到主人身邊,将無處不在的怨氣隔開,随着他毫不猶豫地踏入陣中。
疼痛,錐心蝕骨的痛,鋪天蓋地淹沒尉回。
不過踩進陣紋一步,就将禁陣的威力嘗個徹底,額頭冷汗瞬間掉下來。若不是忍耐慣了,僅是這一步就足以讓尉回當場變了臉色。
從外面看陣紋平平無奇的法陣,内裡居然是如此邪惡的力量,粘稠到令人惡心,猶如毒蛇環伺,似曾相識的厭惡感覺立刻激起一陣惡寒——
天等禁術,剝靈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