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眼觀鼻鼻觀心,非常不自在地擺弄自己的衣服,對齊衣角扯了又扯,一聲不敢吭。
别看了别看了别看了……尉回心裡默默許願。旁邊目光炙熱,像熱氣灼燒在太陽穴,烤得人心慌慌。
掙紮片刻,尉回還是忍不住用餘光偷偷看回去。
“怎麼了?”
偷瞄技術太差,看一眼就被抓包了。尉回在被子下蜷了手指,逃開的目光往周圍胡亂飄上一圈,最後才欲蓋彌彰地慢慢落回山途身上,裝出恍然模樣,不解地沖山途歪了歪頭:“嗯?在跟我說話嗎?我很好啊什麼都沒有!”
不讀亂回,遇到不想回答的事就逃避。看這樣子沒少裝聾作啞,熟練得很,郗樓果然了解他。
山途雙手撐在床沿,身體向前壓,眼睛緊盯尉回,單挑着眉毛,要笑不笑,一副“我看你怎麼演”的神情。
一時間兩人僵持住,誰都不動,一個想逃但怕露怯,一個緊追不舍地狩獵。空氣開始變得粘稠,尉回背僵直到有些痛感,視線在山途臉上小範圍逃跑,喉結忍不住滑了滑。
山途突然笑了一下,“算了。”
什麼算了?算了什麼?
尉回有點懵,下意識想追問,開口一瞬間看見山途眸中閃過的笑意,緊急閉了嘴。
差點上當了。
山途等了半天也不見尉回說話,知道自己計劃沒得逞,不甘心地追問:“你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沒有。”尉回回答的非常幹脆。
平衡被打破,僵持的局勢出現轉機,終于找到了一點逃避的可能性,他才不會傻到因為一點好奇心就把自己搭進去。
尉回順着枕頭往下滑進被子裡,把頭一蒙,像鴕鳥一樣,不反應不面對不回答。
“真的沒有嗎?”
“沒有!”
“真的?”山途突然展現出莫名其妙的執着。
不知道下樓倒杯水的功夫,誰在半路給他下了藥,一反整晚拒絕退讓的狀态,直觀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攻擊性,尉回撤後半步,他恨不得往前三步追回來。
山途伸手拉開被子一角,露出尉回半邊臉,“你就不好奇我當時是怎麼想的嗎?我可是記得非常非常清楚,想和你說很久了。”
尉回往回拉扯被子暗地較勁,山途快要忍不住語氣裡的笑意:“當時天那麼黑——可能是怨氣吧,我從來沒見過地府有那種天氣,烏漆麻黑,比十八獄的小黑屋還黑——你從天而降那一下帥呆了!欻就出現在我面前,跟天使降臨天神下凡沒什麼兩樣,不對,比那個更好看。我當時就想,如果能活着回去,我一定……”
“很晚了!”尉回猛地掀開被子坐起來,打斷接下去的話,飛快地瞟了山途一眼,“該睡覺了!這種事以後再聊也可以!”
氣勢洶洶地說完,非常沒骨氣地原路摔回床上,被子往頭上一蒙裝死。
山途幾乎要笑出聲。
他剛想逗弄兩句,就看見被窩裡蹭一下伸出一條手臂,氣急敗壞地連續打了兩三個響指,屋裡一下陷入黑暗。
怎麼突然火氣這麼大,山途有點哭笑不得,坐在黑暗裡又看了一會,輕歎一口氣,小聲道:“晚安。”
直到旁邊的呼吸聲變得均勻穩定,床上發出細微響聲。窸窸窣窣從被子裡探出半張臉,神色複雜地看着地上的人,很快又縮了回去。
“晚安。”
…………
許是因為躺了太久,尉回醒的比山途要早。
他蹑手蹑腳地下了床,繞過地鋪下樓,順手帶上昨晚喝完水的杯子。
地府清晨的空氣是一天之中最好的,彼岸花的幽香混雜幾縷水汽,将黃泉街從頭到尾洗刷一遍。
天光将亮,新鮮的食材已經送到門口。尉回把東西拎進廚房,順手處理了幾樣不麻煩的,剩下食材正想往冰箱裡塞,一打開就看見冰箱裡的東西個個東倒西歪,眼睛看的太快,連想眼不見為淨都做不到。
尉回眉尾青筋猛地一抽,閉眼深呼吸,告訴自己這已經很好了,至少這兩個家夥沒有趁他不在的時候把廚房炸了。
耐着性子把冰箱裡裡外外整理了一遍,硬是累出半身汗。
一天的活動量已經達标,尉回端着一杯冰牛奶踱到門口,靠在門框上,盯着遠處發呆。
“怎麼起這麼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