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北顔震怒,脫口而出。
尉回眼睛一下睜大,錯愕不已。突然想起什麼,立刻掩下自己的表情,不動聲色地翻手化出茶杯,斟滿茶落在青岐面前,特地往他方向推了推,不經意碰上他的指尖,又很快收回來。
山途注意力被尉回動作吸引,目光閃動。
周圍鬼們嬉鬧八卦聲不絕于耳,桌上陷入短暫沉寂。
人是人,魔是魔,三界之中人鬼妖魔仙神各為一組,絕不可一概而論。但哪怕人鬼兩分陰陽相隔,鬼隻要輪回就可以成人,魔卻是摸不到轉化的邊界。
就算是動物,在地府有沒有開靈智都要分作兩類讨論,魔和人這兩種生物又怎麼能打破界限。
青岐這話無異于癡心妄想、癡人說夢,表面上看,是無知的人開了個并不好笑的玩笑。往深想,無異于在赤裸裸挑釁天道規則三界制度,更是當面侮辱掌管凡人輪回事宜的酆都大帝。
不速之客在别人地盤上提這種要求,就像站在他人臉上嘲諷他的無能。
門外一時陰風大作,黑雲壓下死氣沉沉,三兩聲驚呼傳進屋内,襯得上位者臉色格外難看。
青岐不以為意地勾勾嘴角,表情閃過一絲譏諷,不給北顔任何回應,看向對面座。
紅頭發的小子坐得很正,神情嚴肅地看着自己,把防備完全擺在了臉上,身體向旁邊微微傾斜,若有似無的把人護在身後。
旁邊的男人垂眸,白色頭發擋住眼睛看不清表情,嘴抿成一條線,指尖落在桌面不斷劃圈。
青岐突然有些迷茫。
尉回可信事事為證,說話算話不騙人的個性,在神官裡也是有口皆碑。既然沒有像北陰一樣第一時間呵斥自己,是不是說明這件事真的有戲?
雖然這事困難萬分接近不可能,但要是尉回答應或許……
尉回收了神通,擡眸看了青岐一眼,神色複雜,似乎有話要說,眼神在身邊兩人中間轉了一圈,又閉上嘴一言不發。
他在猶豫什麼?難道真的不能……青岐的心被這一眼高高吊起,仿佛要和尉回吐出的氣一樣沖破嗓子眼飛出來。
“天下皆知尉回你在規則之下無所不能,我絕不是在恭維。隻要你肯點頭,不管什麼條件我都能接受!”
尉回看着他不說話,青岐無端有些焦躁,就像被萬隻螞蟻爬過啃食。
他沉了沉心,開口道:“若能成功,我一定雙手奉上我的誠意。我的肉身無用,半身仙骨可剖出洗淨給你,仙氣雖少但尚盈餘法力,練成法器不輸任何。數十萬功德我分文不落,連帶自身法力全都拱手奉上,雖不及你神光一半,也可補給大戰留下的損傷。”
好大的手筆!
求人辦事給點好處理所應當,青岐給出的條件已經幾近他的全部了。
肉身仙骨、功德法力,哪一樣不是立身根本,損失任何一樣都不會成就今日的魔山霸主。全盤給出,青岐是抱着事成事敗身必死的決定,沒給自己留一點退路。
尉回定定地看他半晌,閉眼輕歎一聲,緩慢地搖搖頭:“我倒是從來不知道,你青岐竟是個癡情種。”
北顔、山途兩人皆是一愣,不明白尉回說的是哪種意思。
癡情這種詞,什麼時候能和魔扯上關系了?
妖有獸性,鬼無道德,魔比妖鬼更肆無忌憚。
沒有世俗約束,不存在道法規則,魔來去自由、憑心而動。他們會因為一句口舌之争打得你死我活,也會因為一時興起把人界攪得天翻地覆,不顧法規虐殺、吃人是是常有的事。
無論是人走火入魔遁入魔道,還是天生魔物,是魔就沒有多餘感情留給人的正常社交邏輯,不知道不理解不喜歡不遵守,沒有缺口自然無拘無束。
天道曾因為魔裡出了個青岐就欣喜到降下飛升機緣,企圖以一魔控制整個族群平衡。
可惜這魔根本不是聽話的主,借地府一事鬧得天翻地覆,飛升一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事一出,天道想打破與衆神分轄而制的現狀、将更多權力收入囊中的計劃算是中道崩殂。
光這一條,足夠讓青岐被天道記恨上。收不回去的仙骨成了天道怒氣的發洩口,折磨青岐百年之久。
一個不想受天道桎梏、鴻門宴的菜還沒上已經掀桌的人,一看就和癡情沒有半點關系。
尉回終于開口,青岐頓時送了口氣。
沒反駁尉回的話,他心安理得地接受癡情的名頭,自謙地颔首,仿佛自己确實名副其實一樣。
青岐:“世間誰人不知無職之神無所不能,這隻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請求,不需要你阻止戰争、插手更多因果,甚至也不是救我。天道看我不爽很久了,我想它應該很樂意看我脫離永生。既解決了當年北陰和我的仇,還能替地府在天道那争取更多時間。尉老闆,這個買賣很劃算,你考慮考慮。”
“不過,是什麼給了你信心,覺得我會管這種所謂的小事?”尉回收了泛濫的好心,往後一靠,神色莫名,“是你青岐自覺運籌帷幄,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計算之内,貨比三家,覺得隻有找我才能解決?”
“不我隻是……”
“還是誰給了你這個選項,告訴你當年大戰雙雙隕落的無職之神居然有一個還活着,他身上負傷但能力無礙,半身仙骨折換的法力功德正合他心意。有這麼豐厚的報酬,隻要找到他定不會拒絕,這件事一定能辦妥?”
話落,鴉雀無聲。
北顔一瞬間變了臉色,怒目圓睜。山途抓着尉回的椅背向後一拖,半個身子已經擋在尉回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