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早，店裡開始來客人了。李子書進到後廚掌勺，尉回的菜剛好出鍋。

郗樓和孟婆他們同桌而坐，山途則是圍裙一綁，飛快上崗。

熬的湯還要一陣才好，尉回囑咐李子書記下時間，自己端着杯茶出來，和客人們打着招呼，慢悠悠坐到郗樓旁邊。

“先吃，湯一會就好。”

“既然這樣，”孟婆大手一揮，給每人倒了一杯孟婆湯：“那先嘗嘗我新研究的孟婆湯，芹菜黃瓜香椿味，清涼解暑！”

尉回：“……”

他算是知道李子書那一手亂七八糟的炖湯思路是和誰學的了。

尉回手虛虛蓋住郗樓的碗，輕笑着搖頭道：“小郗就算了，我們喝孟婆湯沒事，他喝了真的會忘。”

“也對也對！”孟婆悻悻收手，感激地看了尉回一眼。她這雖然不是正經孟婆湯，可原料相同，到底也是有幾分效果。黃泉街的鬼喝了沒事，生魂喝了可要出大問題的。

要不是尉回攔這麼一下，郗樓真喝進去，孟婆鐵定逃不過北顔的罰。

尉回施施然擡手，示意自己收到孟婆的感謝之意，為剛拿出的三個空杯滿上苦茶，一杯遞到郗樓面前，另一杯順手塞進恰好路過的山途手裡。

客人越來越多，山途和花蝴蝶一樣在桌與桌之間晃過，手裡突然被塞了東西，一下愣住。

見尉回正沖自己擠擠眼睛，山途毫不猶豫地一口悶掉苦茶，在尉回耳邊飄然落下一句小聲的謝謝，轉身就去忙着收銀了。

尉回笑了一聲，把空了的杯子抛進虛空中。郗樓和孟婆正說話，餘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尉回，心裡的算盤聲清脆。

幾人邊吃邊閑聊，從近日地府流言聊到郗樓和北顔的事。

眼看着孟婆尺度越問越大，連北顔在人間界摔的跟頭都被套出來，郗樓要招架不住了。尉回在旁邊看夠了戲，心裡感歎還好北顔已經走了，不然外頭的彼岸花怕是要不得了，說不定這幾個月會見不到孟婆來吃飯。

可不能丢了這個準時點卯的老顧客，尉回善心大發地“拯救好友”，提了别的話題。

“話說起來，你們還沒找到孔景嗎？”

三生石打掉孟婆想偷偷搶食的筷子，聲音沉穩：“上一次有孔景的消息已經過去許久，最近是沒再看見了。聽最後見過孔景小鬼說，他先前撿到的那個小鬼似乎是跑丢了，他找了兩次都沒找到。那個小鬼什麼都不記得，應該是黑戶，十八獄再精細，也沒到能找一個小小的鬼的程度。”

“也是沒辦法，地府黑戶不在監測範圍内，想在偌大地府内找到一個小鬼，可謂是大海撈針。”孟婆歎了一口氣。

地府這麼多的鬼，冥界這麼大，走丢一兩個可太正常了，許多無鬼地盤的野鬼就是這麼來的。

尉回想到什麼，若有所思，指尖輕點桌面。

孔景來到店裡的時候太湊巧了，後來的事也是。

烏白闖鬼門關到麻辣燙店的時候，孔景先後腳走了。再後來說是去了惡狗嶺，好巧不巧引誘山途出手調查的借口就是找到了孔景的蹤迹，再後來出事的地方就在惡狗嶺。

尉回和孔景見過幾面，算不上相熟，可他并不覺得孔景有什麼壞心。喝過孟婆湯就說明他本已經消了前世因果，達到轉世投胎的标準。雖然不知底細，但恐怕壞不到哪去。

那孔景在這些事情裡，又充當了什麼角色呢……

尉回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桌上的筷子，沒了應和他們閑聊的心，思緒早就轉上千百次。

做人做鬼臉都不算壞，孔景有可能是内奸嗎？瞧他願意帶一個撿到的陌生小鬼吃麻辣燙這種乍一看不知道要花多少錢的東西，不像。

對了，小鬼。

尉回摸摸自己腕骨，眉頭舒展。如果孔景沒問題，那就隻剩下那個小鬼。他進惡狗嶺是為了找那個走丢的小鬼，為什麼會是惡狗嶺——

“如果沒記錯，孔景當時也是在惡狗嶺撿到這個鬼的吧……”

尉回細細回想，孔景似乎提到過，這個小鬼并不記事。

在地府沒有記憶的原因有幾種，最常見的就是喝了孟婆湯，洗盡前塵忘記一切。但那是走過黃泉路準備上奈何橋才喝的，喝完孟婆湯就不可能出現在惡狗嶺了。

還有一種原因，是鬼自身神魂動蕩，前因舊事因外力影響，魂魄無法承載，導緻它們互相沖撞，從而忘記過往。換句通俗點話說就是，傻了。

尉回很快否決掉這種可能。

小鬼身形較小，和孩童無異，不像是法術導緻，頗有返老還童的意味。神魂動蕩雖然會讓人心智返童，但還做不到身形變化如此大。地府準許變化自身，卻逃不過既定的規則框架，大人變小是違規的。

還有什麼呢……

思緒卡殼，想得頭開始隐隐作痛，尉回半阖眼緊緊皺眉，突然眉心被一道輕緩的力道撫平，幽幽腥甜随着對方手指離開而飄遠。

尉回撩起眼簾，和山途擔憂的目光直直對上。

山途見尉回擡眸，控着水流拉來椅子擠在他旁邊坐下，手背貼上尉回的額頭：“不舒服嗎？要不要先上去休息？店裡的事交給我來做，關門之前我會把郗樓回十八獄。”

尉回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不動聲色地藏起一隻手：“我就是昨晚睡少了，眼睛有點酸。我在廚房給你留了菜，你去熱熱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