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寨主去時潇灑,回來時略顯狼狽。
她平日所穿的衣物多為沉悶之色,可回到這樹蔭底,竟換了身淡青長裙,拉着匹白馬的缰繩,成了江湖上行俠仗義的女俠。
虞清也打量了她一眼,“怎麼回事?”
楚昭低頭看了眼自己,“方才在路上撞上了輛馬車,雖躲閃及時,但濺起的污水全到了身上,這身衣裙是馬車主人賠的。”
“不過是去買匹馬,也能遇上這樣的事。”虞清也笑了聲,“楚寨主,是瞧見了什麼,才這樣大意?”
楚昭沒理會她的打趣,沉吟片刻,回道:“坐在馬車内的人,我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嗯?”
“記起來了,那人是新上任的黎安城參軍紀慈安,他來這做什麼?”
虞清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街道依舊熙熙攘攘,見不着她口中的那輛馬車,“會不會是來找你的?”
“不會,我舅舅卧病在床,按他的性子,隻會在家中偷閑,如今公事定是表兄在管,紀慈安來此,定有其他事。”
楚昭轉過身來,“況且他認不出我,若真是找我,手中定會有我的畫像。”
“這樣,那還管不管他?”虞清也問。
楚昭毫不猶豫牽馬,“不管了。”
他要做什麼,去了雀門,一問便知。
“走吧。”楚昭道。
“诶诶诶,等等,不準把我乖徒兒帶走!”
幾乎是同一刻,老乞丐蠻橫無理地擠進了兩人之間,手裡揚着招搖撞騙的黃紙,皺在一起的眼珠子使勁盯着楚昭。
虞清也拉了拉他的袖子,“别鬧。”
楚昭看向虞清也,“這位是?”
老乞丐搶着回道:“吾乃無相山靈鶴道,虞清也正是我的乖徒兒。”
楚昭:“這是你師長?”
虞清也回:“好像是的。”
靈鶴道長暴跳如雷,“什麼好像是的,你就是我徒兒,你不認也得認!”
那模樣,頗有些撒潑的意味。
虞清也低下頭,難得乖順,“我此去雀門,是有要事,你去清水寨等我回來,若順利,幾日可歸。”
靈鶴道長将手背到身後,嘟囔道:“這還差不多,不過為師剛剛給你算了一卦,這卦象可算不上好…總之你給我小心點。”
“好。”
“雀門。”靈鶴道長轉過身,又呢喃了好幾遍,“說起來你師兄也下山了,想必也在益州,若遇難事,通靈傳信。”
虞清也作揖,“好。”
靈鶴道長沒再轉身,隻朝着樹蔭底大步走去,朝後揮了揮手,像是自言自語,“所謂變數,在于一個變,變中亂象橫生,是福是禍,皆是因果。”
往雀門,一路朝北。
兩人走的是官道,快馬加鞭趕路,在黃昏之際,到了雀門城牆腳下,遠遠瞧見兩個懶散的守衛,靠着城牆打盹。
黎安城偏僻,來往商販稀少,便是其中最繁華的雀門,平日裡也很少有人進出城門,活少銀子多,這在雀門是個肥差。
單單這兩個守衛,楚昭都能認出來,一個是雀門縣令的遠房侄子,一個是太守府老管家的兒子焦洪,都遊手好閑慣了。
落日的餘晖聚在楚昭身上,照得有些刺眼,她拽緊了缰繩,黑馬載着她往前走了幾步,離城門更近了,她的臉有些冷。
“未至散值之時,你們就是這麼做事的?”一字一字咬得很重,楚昭的聲音跟着冷了下去。
“哪來的臭丫頭,也敢管老子的事!”閉眼休憩的焦洪一下睜開眼,大聲嚷嚷時口水沫子全噴到了各處。
他正想看看誰膽子那麼大,對上楚昭那張和楚太守相似的眉眼時,腿一軟,跪到了地上。
焦洪哆嗦着開口,“楚,楚小姐。”
楚昭垂眸,“今日之事,你二人自去領十棍,再有下次,這差事也不用幹了。”
兩人陪笑着,将路給讓出來,“是是,楚小姐快請,快裡頭請。”
真是倒了大黴了,也沒風聲說楚小姐要回來啊。
“我舅舅在府中?”楚昭又問焦洪。
“是是,太守生了病,在府中靜養呢。”焦洪邊回着,邊朝着同僚擠眉弄眼,也不知想傳些什麼話。
虞清也跟在後頭,看得真切,她揚聲道:“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去太守府,我也好拜會拜會楚太守。”
倆守衛:“!!!”
“不是說先去…”楚昭一頓,改了口,“也好,先去看看舅舅。”
……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注1】
尖細靈動的嗓音從芳園中傳出,随即是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響,淡淡殘光下,這些聲音别有番凄涼味。
老管家還一直在前頭擋着路,“哎喲,小姐啊,您回來怎不提早說一聲,老奴也好派人去接,免得讓那些個蠢貨冒犯小姐。”
“讓開。”楚昭冷聲道。
老管家見瞞不住了,連換了個說法,“這不要到小姐生辰了,老爺專門命人在芳園建了戲台,打算請戲班子來府上唱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