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骛不禁為自己過去這幾年的憊懶感到懊悔,但仙盟事務繁多,平日案牍勞形之餘,已無精力進行修煉,體能退步也是情理之中。
他在心裡這樣為自己辯解着。
走着走着,他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但疲累的雙腿占據了他所有的心神,他一時之間心思沒能轉過來,到底是哪裡不對。
直到他看見了步雁山安排帶他觀摩的人。
嚴骛不可控制地抽了抽嘴角。
這不是歸墟唯一一個無情道弟子嗎?她來帶路?到時候不會他一個人說了半天,她就“嗯”一聲吧?那他幹脆别觀摩了。
任嵩華在她那屆仙門大比中脫穎而出的時候,嚴骛剛坐上仙盟的位置,對她最後那場比試印象深刻。
她原來是步雁山的徒弟?可他分明記得當初她的名牌上并未記錄師從何人。
步雁山像是沒看出他神色有異,笑着說:“嵩華,勞你帶嚴前輩觀摩一番。”
任嵩華點頭應下,走到嚴骛面前,利落地把劍背到身後:“前輩請随我來。”
然後這六個字就成為了任嵩華這一天下來對他說的唯一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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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雲铮聽見了水聲,或者準确點說,是瀑布的動靜。
她看向一邊的楚恽:“是溯洄嗎?”
楚恽對着她點點頭。
她還以為溯洄會像不熄鼎一樣,坐落于某個山頭,抵達需要費些工夫,結果隻是從議事堂出來,走了這麼一會兒,鎮山靈器就近在眼前了。
從抵達方式上來說,多少有些“平易近人”了。
她臉上的驚訝不做遮掩,楚恽自然看了分明,他倒是沒解釋,隻是繼續帶着她往前走。
奇怪,怎麼走近了還是跟剛才一樣響,不該更響一些嗎?
關雲铮一邊疑惑着,一邊朝前看。
眼前像是溯洄的水流迸濺形成的水霧,又像是守護着鎮山靈器的薄紗,在她靠近時忽然散開來。
關雲铮眨眨眼,終于展開廬山真面目的溯洄展現在她眼前,她觀察片刻,忽然愣住。
——溯洄确乎是瀑布,但竟然是倒流的!
那水質似乎也不像普通的山泉一樣清澈,流動在其間的——
關雲铮轉頭看向楚恽:“那些是,無處可去的魂魄?”
與她兩種想象都不相同,既不是遊魚,也不是光點,而是看不分明的影子,像一團團的雲霧。
有的影子顔色淺,遊動的速度快,在瀑布飛濺之處輕易就會被遮掩痕迹;有的影子顔色深,但似乎遊不動,始終停在瀑布的下方——也就是溯洄的起點。
“顔色的輕重是因為什麼?”魂魄的重量?還是這縷魂魄原本的主人,死前的遺願?
執念越重,顔色越深?
“是在溯洄裡停留的歲月。”楚恽的話再度否認了她所有的猜測。
“起先它們隻是不願投入輪回,錯過了合适的時間之後隻能來到溯洄,後來待的時間越久,它們就會越‘渾濁’,越無法溯洄。”
就像……洄遊時逆流而上的魚群嗎?
試的次數越多,越是筋疲力盡,越是無法成功洄遊,最後死在河流中。
“沒有辦法讓它們投入輪回嗎?”關雲铮問了個在此時顯得十分徒勞的問題。
楚恽沒介意她這樣“外行”的提問,解釋道:“生死是有時序的,在不該生的時候生,不該死的時候死,甚至不該彌留之際彌留,都會造成無法颠覆的結果。
早生者必不得善終,猝然逝世者必有更好的一世輪回,彌留之人……定然找不到來途與去路。”
這套規律隻在修仙世界生效嗎?還是在不同于此世的21世紀也能通行?如果是的話,她至少能寬慰自己,這輩子過得很苦的人下輩子會有好的生活。
但是誰會記得魂靈的印記?誰能知道這輩子颠沛流離的人下輩子會不會有一個安穩的家?
楚恽看她對着溯洄出神,輕聲問道:“雲铮在想什麼?”
關雲铮回過神來:“如何得知,彌留在此的魂魄都是無處可去的呢?”她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很像“廢話”的問題,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對溯洄的了解應當有一個過程?你們是如何确定,在其中的魂魄都是無處可去的呢?”
楚恽了然:“因為此處魂魄的記憶可以被‘問’出。”
果然。
這裡可是天問啊。
關雲铮沒忍住問道:“我能看看嗎?那些記憶。”
“當然。”楚恽幹脆地答道,又說,“不過彌留太久的魂魄,顔色深的那些,大概已經問不出什麼了。其他的魂魄也隻有他們生前最深刻的記憶。”
關雲铮并不介意:“我就是想看看,他們為什麼會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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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憫說完了自己這半日的經曆,剛覺出幾分口渴,連映已經把一杯茶端到她眼前。
“多謝師姐。”楚憫彎彎眼睛,捧起茶盞喝了一口。
聞越心有餘悸似的也灌了一口茶:“鹧鸪山也太兇險了,他們總不會每日都出去捕獵靈獸吧?”
章存舒在吃連映給他留的點心,一口下去兔子直接少了倆耳朵:“不會,況且他們捕獵的多數都并非靈獸,山中靈氣攏共就那麼些,哪裡夠所有的獸類都開靈智?”
“那豈不是更名正言順了?沒有靈智的猛獸傷人,也不必顧忌對它們動殺招了。”聞越皺了皺眉。
楚憫沒說話。
江卻把一小碟點心推到楚憫面前,接上話茬:“不可妄議。”
聞越撇撇嘴,正打算說什麼,發現章存舒手裡的兔子已經沒頭了,故作震驚道:“師父!你怎麼把兔頭先吃了!”
章存舒神色平靜地看他一眼:“不然先吃腿?又不是真兔子。”
楚憫被逗笑,差點被茶水嗆了一下。
連映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不知道雲崽什麼時候回來。”楚憫有些擔心。
章存舒又揀了塊點心:“她在天問。”
楚憫愣了一下:“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