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她坐上宰相之位,蒼韫桢的計劃、柳卿知的布局便隻有彼此知曉,自然也包括了各處驿站裡燈火的位置。
确認信紙被吞噬殆盡後,柳卿知簡單收拾了碗筷,走出門去。
天色黑得能漏墨,唯有不遠處的馬廄和她站立的地方,各自點了一盞昏黃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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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所處的世界源自某個人寫的話本,筆墨構成了此處的山水草木,情節搭建了萬事萬物運行的法則。而在這一切之上,話本的撰寫者将自己的意志傾注于此。”
楚憫神色專注:“傾注意志?你的意思是某些事物的發展不受我們掌控,而是被撰寫者的意志掌控?”
關雲铮點點頭:“還有一種可能,撰寫者會把自己的意志投注于筆下某個角色身上,讓那個角色說出撰寫者本人想說的話。”
楚憫明白她忽然提起這個是想表達什麼了,問道:“你覺得蘇修士的身上有撰寫者的意志?”
關雲铮瞬間收斂了臉上凝重的神色,笑着攤開雙手,表示自己說的話做不得真:“那倒不是,我隻是忽而有個猜測。”
把蘇逢雨的清醒言論說成是“撰寫者的意志”無疑是另一種不加思考的殘忍,就像旁觀他人在沒頂的泥潭中掙紮求生,沒有任何幫助的情況下,艱難探出腦袋求得一點喘息的餘地,又殘忍地加了一鏟子的泥。
一句輕描淡寫的“她的言論不過是因為背後有人操縱”,就會抹殺掉這個人成長過程中所有的閃光時刻。
因此關雲铮又找補了一句:“隻是猜測,沒有根據,就是覺得蘇修士方才說的話更像是我在,額……”
“在别處看來的?”楚憫同她心有靈犀似的,笑着問道。
關雲铮被她逗笑,總用“别處”來指代那個不同的世界,小憫都快習慣性接梗了。
她歎了口氣,覺得到現在也沒什麼好隐瞞的了,估計面前的天問奇才早八百年就看出來她魂魄和殼子不是同一個出廠配置了,索性坦白道:“這具軀體并不屬于我。”
楚憫愣了一下,但并非因為她所說的話,而是沒料到她會在這樣的時機下說出這話:“我知道……隻是,你大可不将此事告知于我。”
關雲铮搖頭:“我有不太好的預感,所以此事我必須說給你聽。”
她擡手示意楚憫别打斷自己,然後盡量用聽起來像正常人的語言形容了可能根本不在同一個時空的21世紀,和21世紀頗受歡迎的修仙文題材,說完後看向楚憫:“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楚憫沒猶豫就點了點頭:“其實我并不在意你的魂魄來自何處,雖然我确實在第一次見到你時就忍不住‘問’過,那時我已經得知你的魂魄并不屬于此間,但在那之後,我是真心想要與你做朋友。”
說到這楚憫也有點慚愧:“尚未得到你的許可便私自窺探,實屬不該。”
關雲铮不在意,畢竟這技能對于小憫來說都快成被動了,放入場地就生效的東西有什麼辦法。
楚憫很快問出她更在意的問題,神色憂慮:“你說這些之前說,‘有不好的預感’?”
關雲铮此時反倒有些難以啟齒起來,對比起袒露自己的秘密,她更無法開口把原身的事情說出來,但這件事偏又非說不可:“我第一次下山時遇見了鬼燈樓的人,此事你還記得吧?”
楚憫點頭:“記得。”
關雲铮伸出手指向自己,艱難道:“其中一人說,他見過‘我’,‘我’是個本該死了的人。”
楚憫皺眉:“是他們取了這具軀體的生魂?”
關雲铮點頭:“這次下山尋找武器,我仍舊想查清此事,被陣法送往天問,在溯洄中‘見到了’她的魂魄。”
楚憫的神色也明顯地焦灼起來:“如何?可聽到她生前說的話了?或是看到她生前所經之事?”
關雲铮搖了搖頭:“我隻聽見她同一個人對話,那人問她‘你當真自願’?她答‘是,我自願’,其餘什麼也沒得見。”
楚憫不由得問出了和彼時關雲铮想的一樣的問題:“自願?自願什麼?”
但是兩人都心知肚明,沒有生前的景象支撐,她們是無法得出确切的結論的,最多也隻是大膽但毫無依據的猜測。
“獻舍當真失傳了嗎?”關雲铮忍不住問道。
楚憫居然有些兇地瞪了她一眼,随後才說:“不許說這話,若你是獻舍召來的惡魂,章先生又怎麼會看不出,又怎會收你入門。”
關雲铮被她一眼瞪懵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安撫道:“好好我不說了,别生我的氣。”
楚憫還有些不高興似的:“獻舍時軀體上也需勾畫陣法,不可能不留下痕迹,所以必然不是獻舍。”
關雲铮心想,那大概也不是奪舍了吧,她要是敢說自己是奪舍估計小憫還能橫她一眼。
楚憫看她沒有要自貶的意思了,神色好些:“是這兩次下山都沒尋出真相,讓你覺得有必要把這件事告訴我嗎?”
關雲铮點點頭:“我希望你也知道此事,知道有這樣一個……可憐人。”
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的可憐人。
楚憫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定能查出真相的。”
關雲铮正想積極地給個回應,江卻已經不打招呼直接從月洞門那邊跨過來了,一露面就看向了她:“山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