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春,果然是他。蕭同裳得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有些反胃。
此人與林文璞之流不同,林文璞雖貪婪奸猾,但骨子裡是個附庸風雅、好大喜功之徒,因此在面子上常常講究妥帖,不讓人挑錯。此人卻是個實打實的滑泥鳅。與他做生意,若是能讓他有所忌憚,那就是無上谄媚,被捧得天上有地下無,敢與天子争光芒。可若是相反,那便如同入了土匪窩,吃幹抹淨不算,還要被他潑一身的髒泥。
偏偏就是這樣的人把握着江口要道,每年途徑此處的船隊都必須給他“上供”。蔡大春看不起女商人,以前對待萬嫣靈的态度都是輕佻猥瑣,好在從去年開始萬寶商行的商船就已經改了道,雙方井水不犯河水。想來今年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不會碰上。蕭同裳想到這裡才暗暗松了口氣。
“怎麼了?”謝問素察覺她臉色不對,問道。
蕭同裳斟酌了片刻:“此人...有些難纏,明日我們就去找他吧?此事盡早解決為好。”
張婆婆欣喜地點了點頭。反倒是謝問素有些食不知味,蕭同裳叫了她好幾聲都沒有反應,不免留了個心。
晚上,蕭同裳将包裹還給謝問素。謝問素二話沒說,将包裹扔進了河裡,看着它沉入河底,才轉過頭來盯着蕭同裳道:“你有沒有什麼想同我說的?”
蕭同裳疑惑:“?”
“既然沒有,那便早點歇息吧。”謝問素留下一句話就離開了。
當夜,蕭同裳留在甲闆上守夜,望着漫天的星辰一夜未眠。
第二日的時候,她發現裴竹月頂着兩個烏青的眼眶來找她,本就蒼白的面色顯得煞是可憐。
“你一夜沒睡?”蕭同裳好心搓熱手掌幫他捂了捂,裴竹月伸出冰涼的手指把她的手拿下來,手指指向了她。
“你的意思是...我也沒睡?”
裴竹月重重點頭。
蕭同裳忍不住揉他的頭發:“好好的人怎麼傻了。”
“丫頭,時間不早了,我們出發吧?”張婆婆從船艙裡出來,她換了一身莊重些的衣服,頭發也用一根銀簪完整地盤了起來。
蕭同裳應了下來,安撫好裴竹月就随張婆婆往前走。忽地,她回過頭去:“阿姐,不一起嗎?”
謝問素站在甲闆上不挪步,聽見蕭同裳喚她,才揮手道:“我去了恐會誤事,我留下來照顧裴公子。”
蕭同裳這才轉身跟了過去。
往年都是蔡氏派人來收租,需要上趕着去交的是少數。她們此行,贖回發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拿到漁船的船契,從此以後,張婆婆就不必再受蔡氏的掣肘。
交租是不必去員外府的,蔡氏在水上有一個駐紮點,是漕幫彙集的地方,也叫堂口。堂口的位置不固定,遷移是常有的事。不過據張婆婆所說,她看水流的走向都知道蔡家的堂口在哪。
很快,二人到了位置。
蔡大春能霸了這條河道的确是有幾分本事。一眼望去,堂口裡最打眼的是一艘載重足有三千石的大船,周邊彙集着一群稍小一些的船舶,載重約莫五百到一千石,是河道上常見的大小。這些船連成一片,如同一座小型城池,中間搭了木闆,可供通行。
張婆婆求見堂口管賬的管事。
堂口負責接待的船工指引二人進去,一路上囑咐再三,千萬不可靠近堂口中央的蔡氏樓船。蕭同裳好奇詢問為什麼,船工隻道:這也是你一介漁女該問的?
蕭同裳心想我一介漁女不該多問,那你是什麼?不免沉了兩分臉色。張婆婆看出蕭同裳臉色不好看,讓她在管事的船外等着,她自己一人進去交租。
那船工就在身邊,防賊一般地守着她,這讓蕭同裳很不爽。
在她的對面,正好可以看到蔡氏那艘裝飾華美的樓船。船上有一座三層樓高的宮室,用鮮豔的絲帛做裝飾,每層樓上都挂了宮燈。仔細一聽,還有樂聲緩緩流出,亂人心弦。
見蕭同裳癡癡地盯着,船工得意道:“這可是我們蔡老闆花了大價錢建造的三寶赤樓船,專門用來宴請貴客。”
“貴客?哪一位?”
“那自然是京裡的五.....”船工話說了一半停了下來,眼神瞟向蕭同裳,嗤笑了一聲,仿佛是在說:你配知道嗎?
蕭同裳一股無名怒火從心頭升起,想起張婆婆還在裡面,強行壓了下來。
另一邊,萬嫣靈也在生着悶氣。
商船行到路中被人攔住了,蔡大春派人用一艘小遊船将她接到了堂口。她帶着兩個大丫鬟赴宴,公冶岐也好事地跟了過來。
小紅穿戴着蕭同裳的衣服和面紗,抱着她的長刀随侍身側,蔡氏的人不敢多加怠慢。饒是如此,還是将她們都晾在了堂口外。
萬嫣靈一張生動鮮豔的臉被氣得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