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最近幾天過得太充實,時绮夜裡遲遲沒能入眠。
他通常失眠到兩點多,最近直接推遲到了三四點,讓時绮回憶起高中睡不着刷題的日子。
他原本成績不怎麼樣,半夜三更閑來無事,時绮找到了一個最催眠的辦法:起來做題。
做數理化比躺在床上發呆管用多了,卻也沒想到,他最後因此莫名其妙考上了A大。高中班主任聽了都覺得不可思議。
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想着過去的事情,時绮終于陷入了沉睡。
……
……
本以為周末能好好補個覺,周日傍晚,時绮接到了姜宥甯的電話。
“小绮,大事不妙。”
“一年一度的家庭檢查提前到了下周,我感覺很大可能是沖着你來的。”
“小安爸爸昨天跟傅思越家裡打了一個多小時電話,我偷聽了一下,好像說是讓你們多接觸。傅思越也同意了。”
“都什麼年代了還搞包辦婚姻這一套,就算你腺體有問題,也不能跟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啊!要我說,小安爸爸的腦子有時候實在轉不過彎……總之就是這樣,别說姐姐沒提醒你啊。”
時绮家裡的長輩都是男性。他跟身為Omega的時安姓,姜宥甯跟身為Alpha的姜禮姓。
時绮才剛睡醒,被姜宥甯一通電話狂轟濫炸,他頭痛地劃開微信,看見時安在家庭群裡發了一條新消息。
時安:[下周六家庭檢查,大家記得空腹哦。]
這條消息下面附帶了一張體檢事項注意表,以及具體的體檢項目。
另外兩位家庭成員都回複收到,唯有時绮一聲不吭。
時安:[小绮?]
時安:[寶寶,看見回複一下哦。]
……
時安逐漸暴躁:[時绮你别想裝看不見,不回複我下周來學校逮你!]
時绮:“……”
時绮一瞬間想倒頭繼續睡過去,假裝無事發生。
-
時安提前跟相熟的私立醫院預約了各項檢查,周六上午隻接待他們一家人,很快拿到了體檢結果。
時安看着時绮的信息素報告,手指顫抖,險些暈過去。
時绮的信息素下降速度比醫生預計中還要快,隻剩不到一年,他就會完全變為Beta。
最可怕的是,根據以往的數據,腺體缺失的Omega最終轉變為Beta後,幾乎全部活不到五十歲。
醫生詢問:“你最近失眠是不是越發嚴重了?”
時绮抿着唇,點了點頭。
“情況不太好。”醫生說,“最好抓緊時間,如果徹底轉變為Beta,就算再和Alpha結合也無濟于事。”
醫生離開後,房間内的氣氛有些凝重,一家人沉默不語。
“寶寶,你也聽見醫生的話了。”時安率先開口,“這個病必須跟匹配度70%以上的Alpha結合才能根治。我們之前也查過數據庫,做過登記的Alpha裡跟你高匹配度的本來就少。”
“傅思越和你有78%的匹配度,我們兩家也算知根知底。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怕時绮抗拒,時安補了一句,“而且傅阿姨說了,傅思越很喜歡你,天天在家裡鬧着要跟你結婚呢。”
“您确定嗎?”
時绮心說傅思越貌似也不是很待見他吧。不過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我覺得傅思越不怎麼樣。”
時安:“為什麼呢?”
時绮:“長得不好看,腦子不好使,說話不好聽。”
他的否定三連令姜宥甯憋不住笑了一聲,被時安回頭看了一眼,她佯裝正經道:“怎麼能以貌取人呢,小绮。”
時安勸道:“其實我覺得思越長得一表人才,還是不錯呢。而且他雖然嘴笨了點兒,心是好的,現在不靠譜的Alpha特别多……”
姜禮在一旁尴尬地咳了一聲。
姜宥甯也是Alpha,她翹着腿,假裝沒聽見。
時绮:“我不喜歡笨的,我喜歡嘴甜的。”
時安:“……嘴甜的都是壞男人。”
時绮哦了一聲,以目示意姜禮:“爸不是經常哄您嗎?您自己明明也喜歡嘴甜的。”
“……”時安惱羞成怒,“沒大沒小,說什麼呢!”
意識到這裡即将有一場大戰發生,姜禮迤迤然起身:“突然想起我還有個會,就先走了。”
時绮:“爸爸?”
姜禮十分沒立場地說:“乖啊,這個病我們還是得治。聽你小安爸爸的話。”
時绮就沒指望姜禮能幫忙,從小到大,他們家幾乎時安說什麼是什麼。
姜禮離開後,姜宥甯同樣見勢不妙:“我的設計稿好像還沒畫完——”
時绮眼疾手快抓住她的外套:“姐姐不要走。”
姜宥甯本想一走了之,但這小子鮮少跟她求助,燈光照射下,時绮深灰色的眼眸顯得格外濕潤。
她心一狠,高跟鞋在地上一跺,重新坐了回來:
“哎呀,您不要逼小绮嘛!”
“那些并發症什麼的都不一定,小绮一直很健康,說不定他就是例外呢。”
時绮附和道:“我也覺得,很可能我就是天選。”
時安:“……”
時安可不敢賭那點稀薄的可能性,見跟時绮講道理不行,索性開始賣慘。
他伸手半掩面,哽咽道:“一想到你這個病,我晚上都睡不着。要是你隻能活到四十多歲,你要我怎麼辦?……”
時安一邊哭訴,一邊觀察時绮的神色。
姜宥甯連忙上去給他遞紙:“哎呀不急不急,别哭别哭。”
她同時給時绮使眼色,示意他趕緊順勢來安慰一下。
時绮不為所動:“别裝了,您眼淚都沒流出來。”
見時安還在置若罔聞地假哭,時绮忍不住說:“您實在睡不着,可以考慮找個夜班上上。”
姜宥甯:“小绮!”
時安:“時绮!”
時安把紙巾一扔,脾氣也上來了:“行,你一點兒都不着急這個病是吧?”
時绮看他真的有點生氣,小聲找補:“也不是,但着急也沒用……”
“從今天起,你的零花錢全停了。”時安說完嫌不夠,“除了必要的生活費,卡也凍掉。”
“?”啊?
時绮下意識擡起頭。
他還想去繪澗找商随呢。
時安看他反應這麼大,心裡奇怪。
本以為停零用錢不會對時绮造成實質性的威脅,畢竟時绮花錢雖然大手大腳,但他物欲不高,平時在宿舍打打遊戲也能過。
不管因為什麼,辦法有用就好。
時安宣布道:“什麼時候你找着對象,什麼時候再說吧。”
“你把他領回來,到那天我一定給你準備個大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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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安說到做到,不僅迅速停了時绮的卡,還讓姜宥甯和姜禮都不許支援他。
回到學校附近,時绮一邊心不在焉往回走,一邊思考該怎麼辦。
他了解時安的性格,後者看起來溫溫柔柔,一旦下了決定,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況且這件事自他成年後就是懸在大家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家裡催了又催,再這樣下去,時安說不定有一天會把他綁去結婚。
姜宥甯和時绮想法一緻。他們姐弟倆都認為既然已知生命不夠長久,開開心心過好每一天最重要。
時绮看起來沒心沒肺,很多失眠的夜晚,其實反複考慮過。
害怕嗎?
當然會害怕。
當他年紀小一些,第一次了解到自己與常人的不同時,一度為此感到恐懼。
就好像他比别人多了一盞更為短暫的時鐘,冷酷地在耳邊滴答倒數。
但漸漸的,時绮開始學會忽略鐘表發出的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