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
時绮聽到這裡終于控制不住情緒,憤怒令他的眼瞳仿佛燃燒:“他明明才十五歲,他能做什麼!”
“因為商随是特易期。”
黎昭柔和的聲音在此刻猶如堅冰,隻是簡單一句陳述,背後的含義卻令時绮渾身發寒:“雖然說着性别平等,但社會始終對他們懷有偏見。”
“精神變态、瘋子、潛在殺人犯……你應該知道吧,這就是大多數人對特易期的評價。”
“況且無論是現場遺留的物證還是曾羽死前的供述,全部指向商随。”
“……”
“不過幸好,當時海城的重案組對這起案件高度重視,前前後後經過為期一個月的調查,警方最終确認商随無罪。前兩起案件現場出現的物證是曾羽蓄意謀劃的結果。”
“蓄意謀劃?”
時绮不可思議地重複一遍。
一切過于荒謬,他難以想象連環殺人犯為什麼會栽贓陷害一個小孩:“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們猜測,曾羽可能想挑選商随作為繼承人。”黎昭道,“特易期出現在Alpha當中的概率完全随機。普通Alpha與Omega結合後後代有極小概率為特易期,與此相應的,特易期的後代也隻有極小概率是特易期。”
“曾羽曾經有過孩子,但他的後代隻是普通Alpha。他對此不滿,抛妻棄子、改頭換面來到海城。”
商随曾經被這種人當做孩子?
時绮感到一股強烈的惡心,握住照片的手指太過用力,關節開始泛白。
黎昭見他說不出話來,眼裡掠過一絲擔憂。她暫時停下講述這段往事,輕聲确認:“你還好嗎,小绮?”
“我沒事。”
極端的憤怒之下,時绮反倒變得冷靜。
一旦将看似古怪的表象撥開,哪怕是正常人無法理解答案,極有可能就是真相。
時绮整理好思緒,一字一句道:“所以曾羽從沒希望警方将商随誤認為從犯或真兇,他死前指認商随,隻是想給商随留下終生的陰影。”
哪怕警方已經盡了全力,在這個過程中,商随無可避免要承受他人的質疑、猜忌、甚至于惡意。
如果被逼到崩潰,極有可能走上曾羽期望的道路。
既然社會容不下你、選擇透過有色眼鏡看待特殊易感期,你挨了那麼多罵、承受過一次次冷眼,為什麼不幹脆把罪名坐實?
“如果商随無法克服心理陰影,便可能崩潰,甚至成為第二個連環殺人犯;就算不會,曾羽也并不吃虧。”
“他已經被捕,即使不自殺,也會被判處死刑。”
黎昭略顯驚訝地看了時绮一眼,沒想到他能在沖擊之下快速冷靜:“是這樣沒錯。”
當年這起案件到後面完全封鎖消息,她師父能知曉的信息有限,始終不明白曾羽為何針對一個少年。
他花了許多時間才陸陸續續拼湊出真相,時绮的反應卻十分迅速。
時绮沒注意到她流露出的贊許,隻覺得有半腐爛的蛆蟲自腳底蠕動着向上爬,一雙雙黑洞洞的眼眶透出不加掩飾的惡意。
時隔多年,他體會到更多的是深深的無力。
“為什麼……”時绮不由自主喃喃,“為什麼是他。”
商随當時都還沒成年,全天下那麼多特易期,曾羽偏偏挑中他——
不,等等。
時绮倏忽想起一件事。
如果是這樣……!
如果真的是這樣。
時绮的手指一點一點變得冰涼,全身如墜冰窖。
他好像終于明白,商随為什麼時不時展現出自卑自厭的一面,偶爾會在人群中表現得格格不入。
這是真正意義上無法被人知曉的秘密。
想明白這一點,時绮的手指先一步掐進掌心,他逼迫自己維持表情,避免展露出太過激烈的情緒。
黎昭沒有發現他的異常,隻搖搖頭:“我也不明白,或許隻是巧合?”
“除了确切的調查結果,還有一件事對商随有利,在這個過程中,最後一起案件的受害者從曾羽手下逃生,他一直堅決站在商随這邊。”
時绮腦海中劃過零零碎碎的片段:去甯山醫院看病那天,時安提過沈千俞和他的母親是海城連環殺人案的最後目标。
江硯一直認為沈千俞和商随有共同的秘密,他們都十分厭惡雷雨天。
和江硯閑聊時,後者提到過,沈千俞當初毫不猶豫選擇醫學專業,讀研期間用最快的速度拿到特易期的心理測評執照,之後擔任商随的私人醫生。
江硯那時候腦子沒開竅,誤以為沈千俞暗戀商随。
現在想來,沈千俞會堅定不移站在商随這邊,隻因為商随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個人姓沈嗎?”
“是的,”黎昭回答,“他現在是甯山的副院。也因為這件事,其他受害者的家屬都對他十分感激。”
“實際上,而且根據那位副院的描述,商随才是制服兇手的那一個。”黎昭稍微停頓,同樣為他的遭遇感到惋惜:
“他本應該得到英雄一般的贊譽。”
“當初有不少媒體都在關注這件案子,我師父跟得最緊、了解的内情也最多,他收到提醒,最後隻将甯山那位副院的部分報道出去,在整件事情中抹除商随的存在。”
“出于對商随的保護、也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警方與商家商議過後,選擇隐瞞與商随有關的全部信息。”
黎昭将自己知曉的内容全部托出,再次示意時绮手裡的照片:“除了警方留存的資料,這應該是世上最後一張表明商随與海城連環殺人案有關的影像。”
“你和他關系特殊,怎麼處理由你決定。”
時绮一言不發将照片放入信封,許久後才開口:“我知道了,謝謝。”
他看向黎昭,鄭重其事道:“請你替他保密。”
“當然,這原本就是他的隐私。”黎昭面露歉意,“你們談好之後,如果可以,我想代替師父向他道歉。”
“非常抱歉,當年明明答應了商随家裡的要求,我師父卻私下留存這張照片。”
時绮沒有說話。
他不喜歡把情緒遷怒給他人,況且黎昭與這件事完全無關,可是……
他們到底把商随當成什麼?
潛在嫌犯?活生生的新聞素材?
黎昭見時绮情緒不太好,安慰道:“和他談一談吧,你對他來說很重要,我相信他願意把一切告訴你。”
時绮低聲說:“我要先好好想一想。”
他暫時沒想好該怎麼處理這張照片。如果是他自己,他就燒掉,但這是商随的過去。
短時間内接觸到的信息太多,時绮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六年前他和商随在祁江相遇,對方身邊帶着數名保镖,現在想來,是商随家裡害怕他再度遭遇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