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和克雷牽着手，在塔城午後的陽光裡散步。克雷一開始不太習慣，明明有過很多次隻有倚靠着向導才撐得下去的經曆，但這會兒被牽着手卻不自然到路都不會走了。可是當伊芙琳堅定地牽着他不放開、隻是帶着笑意看着他的時候，克雷的整個身心好像都被安撫到柔軟異常，甚至開始在午後的暖意裡眯着眼犯困了。

可惜他們今天的時間并不完全屬于彼此。

走進一間種滿花草的庭院，幾隻潔白優雅的蝴蝶在院落花草間悠然隐現，首席哨兵奧古斯特已經在前面等着了。塔城裡住得起這樣院子的人不多見，他們沉默地爬上住宅的閣樓，拜訪這裡的主人。

“前首席向導布拉維茨先生，打擾您。”奧古斯特的話語非常尊敬，但他顯然也在猶豫怎樣詢問會更加合适，“……不知道您是否聽說，哨兵所在前段時間的非法據點剿滅行動中……處理了一位曾經的塔城向導。”

“她的名字是……莎曼徹嗎？”正從閣樓的小窗眺望庭院的人沒有動作。

“是的。”他對此有所了解在奧古斯特的意料之中，哨兵所早就調查到莎曼徹曾經是他的學生。

布拉維茨歎了口氣轉過身來，他還以為自己會将這個秘密帶入墳墓，“我知道你們要問什麼了，請坐吧。”

他要講述的是一段塔城的曆史，一段他自己都覺得荒唐的故事。

當他還在向導所負責為向導授課的時候，莎曼徹是他最得意的學生。雖然她并不是塔城出身，接受精神力訓練也沒有很早，但是她在精神力方面體現出難得一見的天賦。過于敏銳的感知讓她很快發現了慣例注射的異常之處，可是她自己難道不也是接受了注射的外來人員嗎？布拉維茨不知道當她在自己精神圖景的地下發現陰影區時是怎樣的感受，隻記得她是如何崩潰地向自己質問。他強裝鎮定地安撫了莎曼徹，自己卻也不明就裡，考慮許久才決心向上層詢問，可是上層發現這個情況之後的無知和無措更令他震驚。

塔樓立刻組織了機密調查隊伍，他永遠不會忘記得出結論的那天。

塔城根本就不是什麼自發形成的聚落，而是初代執政者通過藥物影響鞏固政權的陰謀的具象。來到這裡的哨兵向導全都忘記了過去，留在這個城市生活，虛假的歸屬感卻成為執政者私心的養料。

最令人感到無力的是，在權力更替之時，陰影區的真相被打上絕密印記，注射行為被不明不白地延續下來，無聲的傷害還在繼續，而始作俑者卻早已去世多年了。

一個在謊言之上建立起來的城市，沒有人可以質問，沒有人可以追責，隻能選擇繼續無視這個謊言。

但這對嗎？布拉維茨成為首席向導後，立刻傾注全部力量鞏固自己的話語權，試圖至少取締這種注射行為。現在想想，他當時的緘默态度應當使得莎曼徹産生了相當大的誤解。為了保密，整個取締過程花費了數年的時間，他也同時在推動陰影區資料的解封，但此時離莎曼徹的竊取資料和不告而别已經沒有太久了。

“奧古斯特首席哨兵，不用詢問我的意見，我會全力配合塔樓的決定。”布拉維茨疲憊地轉過身去不再言語。

他隻需一瞥就能看到，今天一同來拜訪的女性向導擁有一個很有趣的精神圖景，深得旁邊灰狼哨兵的愛戀。

但他的庭院裡已經很久沒有蜘蛛結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