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葉道:“你想讓我去麼?”
“我想。”清見将她輕輕摟于懷中,嗓音溫和,低低地說道,“有你在,我會心安。”
須葉原受邀同景夫人她們去京郊賞花,聽他這麼一說,心下一軟,隻得答應了他。
沒想到到了那一日,甯兮閣中人山人海。須葉剛一踏進閣樓便有些後悔,觀辯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像極了當年裡京五谏風頭正盛的時候,閣中少有清靜之處。
這也……太誇張了吧?
她原以為要站着觀辯了,眼尖的甯兮閣小二忽而瞧見了她,笑嘻嘻地迎了上來:“蘇大人交待給您留了席。”
還算有良心。
須葉想着,随小二走了過去。
須葉的身後坐着時常混迹在甯兮閣的賭徒,他口中喃喃自語,“這顧子抑雖不上首席,他師父張雍以卻來了,要赢這辯議也是輕而易舉。”
他正要往彩衣閣押注時,須葉身邊的蘭衫男子回首道:“勸你不要這麼押。”
“為什麼?”賭徒不解。
“我先問問你,你看過多少場辯議?”
賭徒笑了一聲,“我這一年以來每日都泡在甯兮閣,你問我看過多少場?”說着他搖了搖頭,“你又懂什麼!”
“我隻是好心相勸,你不想聽也就罷了。”男子不再同他多說,即刻回過身去了,“傻子。”
見他這樣笃定,須葉不免好奇起來,問他:“先生覺得彩衣閣沒有勝算?”
蘭衫男子說道:“那傻子看得少,多半這次要賠光了。前幾年張雍以在彩衣閣,的确算是十分頂用的,但如今他忙于政務,多年不沾辯議,必定比不上他徒弟顧子抑。”
賭徒在後面聽了這話,氣急敗壞道:“蠢貨,你到底曉得什麼?南修文對上顧子抑就沒赢過,上次僥幸赢了一回,老子不信還有這種運氣!”
“你不知道麼,南修文不上。”蘭衫男子倒也不生氣,同他解釋道,“何況上回赢也不是運氣,南修文的那兩個次席,你認識麼?”
賭徒聽了這話,支吾了一下,他确實不識得。
“……是誰?”
蘭衫男子見他如此,樂道:“你連他們都不認識,也難怪。我不多言了,你自己看吧。”
顧子抑在次席,南修文不上?
須葉問:“那豈不是張雍以與蘇苑對辯?”
“哎,還是這位夫人懂行,你說得沒錯。”蘭衫男子道,“當年蘇清見被調去兌州數年,苑歸今與十公主成婚,裡京五谏便也消失了。”
看來張黨的确很想搞垮僖神廟,今日彩衣閣那邊要大潑髒水了。須葉隐約有些擔憂清見會被張雍以下套。
此時,蘭衫男子把玩着押注的竹簡,悠然道:“我記得,當年彩衣閣也沒有赢過裡京五谏。”
須葉仔細回想了一下,的确是。當年彩衣閣刻意針對齊秋,清見他們耍了個賴,最終還是險勝。這蘭衫男子竟然記得如此清楚,倒是令須葉一驚:“先生連這都記得,這是看了多少場辯議?”
“夫人可知道從前有位辯客叫做烏悅?”
聽了這名字,須葉一怔。
她當然知道,她永生不會忘記。當年來觀辯彩衣閣對陣裡京五谏,便是烏悅替她分析局勢,他們一齊見證了裡京五谏的勝利。
須葉記起那件血衣,以及烏悅母親的淚水,隻覺心痛如絞。
提及烏悅,蘭衫男子也是聲音微嘶:“我看的第一場便是烏悅,他隻用了七日,便在甯兮閣揚名。後來也隻是敗于裡京五谏,此外别無敗績,可惜……夫人可知,我與烏悅私交甚好,從前時常聽他說起新政辯議之事,隻覺命運弄人。”
“什麼?”
“他原本十分傾慕梁王的為人,後來因着蘇清見才去了當今聖上的陣營。他對蘇清見贊不絕口,若有人诋毀,恨不得親自與之較量一番。”蘭衫男子道,“這亦是他受到某些高官排擠的緣故,我時常想,他是不是因此招緻殺身之禍。”
須葉可以想見,當日清見在兌州病危,是歸今、烏悅等人頂住壓力為他請來的禦醫;她亦可以想見,當日張雍以一人攬功回京後,坐上治粟内史之位,享受百姓贊頌,烏悅會對他何其地厭惡。
想必這也是張雍以一定要除掉他的原因。
須葉久久難以釋懷,她望向辯議台上的張雍以,不知他内心積蓄了多少對清見等人的成見,又是從何時開始的。
“嚯!”正是這時,盯着辯議台的蘭衫男子忽而驚歎了一聲,“這位是……?”
他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怖的景象,須葉也瞧了過去,這一看,連她也有了幾分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