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呀,年紀大了,字太小,我啊是真看不清。”奶奶笑着擡手挽過蘇久的小臂,帶着她往院子裡面走,“進來坐坐吧,好久沒有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來我這裡了。”
蘇久轉眸,掃了眼身旁的老人,奶奶穿了一身米黃色的中式外套,光是袖子上的刺繡工藝看起來就不是凡品。
溫随舟說過,這是他外婆住的地方。
想到這,蘇久很難不猜出旁邊這位老人的身份,估計就是溫随舟的外婆了。
她感覺外婆看起來和藹又慈祥,很是喜歡,順便也不好拂了奶奶的意,于是便随着她往裡走。
院子中間是一個小小的池塘,裡面有很多紅白色的鯉魚,小芙就蹲在池塘邊的石頭上,目不轉睛盯着水裡的魚,估計是饞了。
踩着形狀不一的鵝卵石,迎面是一座兩層的中式小樓,兩側的木質拉門拉開後,露出裡面古樸的裝修風格。
“随便看看,我給你泡點茶。”外婆拍了拍蘇久的手背說道。
蘇久點點頭,擡眼環顧了下四周,電視櫃旁邊的藤編躺椅還在微微蕩着,将她的目光不經意吸引到牆上。
電視櫃側邊的一面牆,挂滿了許多木相框的照片,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外婆抱着小芙的照片,貓貓和外婆都笑得很開心。
可是看年歲,這張照片怕是最久遠的一張。
接着蘇久緩緩往左走,看見了兩個小男孩,一高一矮,雖然她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溫随舟和他哥哥,但看見這張照片的時候,她還是眼眸微動了下,有點震驚。
照片裡的溫随舟插着腰,咧着嘴笑得格外開心,和現在這個不愛笑,不愛說話的家夥完全是判若兩人。
難道她猜錯了?
矮的這個莫非是溫風起?
正在她不知不覺蹙起了眉頭,摸不着頭腦時,外婆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上面那個,是我曾經的小芙。”
“下面這兩個啊,都是我的孫子,高的叫溫風起,小的這個叫溫随舟。”外婆說着不知不覺伸出手,摸了摸相框上的照片。
桌上剛泡好的茶水,茶葉的清香被熱水激發出來,混雜在緩緩浮起來的蒸汽,飄散在四周,讓人感覺時間似乎都靜止下來。
蘇久聞言,轉過身,望向外婆的眼睛,認真的聽她緩緩說着。
“風起懂事的早,從小就一闆一眼,做事情也仔細,學習也認真。”
“但随舟這個小家夥就不一樣了,他就愛鬧騰。”
“鬧騰”兩個字猝不及防跌進蘇久的耳朵裡,她微微睜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眼神裡流露出一絲不解。
外婆拉起蘇久的手,往椅子邊走,邊走邊笑起來,似乎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來,眼角曆經歲月的皺紋,因為笑意,舒展開來,閃着回憶的亮光。
“我記得,以前隻要幼兒園一放學,随舟就會從那個院子門口背着小書包,一蹦一跳的跑進來,然後跟在我後面叽叽喳喳的講個不停。”
“什麼今天學校裡又發生好玩的事情了,中午吃了什麼好吃的,放學路上看見什麼有趣的事情,小嘴巴直到吃晚飯才會停下來。”
蘇久靜靜聽着,在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描繪出一個活潑可愛的小溫随舟,然後在記憶裡慢慢與這段時間所熟悉的他重疊。
難道原來那些冷漠都是裝的?
語言交換後的這個溫随舟才是本性暴露了?就像她原本很早之前也并不愛說話一樣?
外婆說着,目光望向遠處院子口,神情忽然一下子變得沒落下來,帶着一絲沒由來的傷感。
“可自從這孩子再回來時,就完全變了個樣啊……”
“一聲不吭,再也聽不見從那院子門口遠遠傳過來的一句’外婆’了。”
什麼叫再回來時?
蘇久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沒由來的怔了一下,人是不可能突然一下子轉變的,除非經曆了什麼重大轉折,溫随舟的轉折又是什麼?
她本不應該對這些事情感興趣,因為他隻不過是自己的上司,同事而已,但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變得忍不住想要了解他,靠近他,關于他的故事不是像同事間偶然聊起的八卦,隻為博個樂,博個好奇,而是自己真真切切想要去傾聽。
蘇久心底明白,籠罩在自己内心的迷霧在漸漸消散,有些情感終将都會如枯木發新芽般,茂密的生長然後湧出。
“蘇久!”恍惚之中,蘇久忽然被一聲呼喚拉出了思緒,她回過神,轉頭朝聲音方向看去。
溫随舟的身影,忽然從院子門口圓形拱門處出現在視野裡,他似乎是跑着來的,眼裡還有未掩去的焦急。
他見到蘇久是和外婆待在一起,緩緩沉下一口氣,腳步都放緩下來。
“外婆!”溫随舟踏上院子台階,自然而然的喊了句。
外婆從剛才聽見門口的動靜,便一直往外瞧去,她眸中出現一個小跑的身影,和記憶中那個每天都會出現在院子口的身影漸漸重疊。
直到一聲“外婆”徹底喚醒了沉睡多年的記憶場景。
她撐着椅子扶手,站起來,朝門口的人顫抖着伸出雙手,嘴唇開合幾下,終于吐出幾個字,還帶着一絲不确定:“小随舟?”
一字一句落在溫随舟耳邊,他突然頓住腳步,眼中流出許多情感交織在一起,驚訝,欣喜,不敢置信。
過了半晌,他嘴角上揚,露出一個極為複雜,但又發自内心的笑:“外婆,是我,是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