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孤光就這樣在妖精的雪山小院住了幾日。
七日。
白日,這位大公子出來了也并不說話,沒過多久又回去了,隻當他偶爾望風。
有時夜晚,千歸蘭能聽見微微異動,但次次他都困極了,且房裡房外都下了禁制,也就并未放在心上。
他也會偷去看雲孤光,活人,許久未見,當好生看看。
每次去,都趁着雲孤光睡覺或小憩時。
次數多了千歸蘭才想起來,這明明是他的屋,一草一木拉扯起來的,他就要光明正大地、理直氣壯地、蠻橫地看!
但也沒有。
頂多想了個看傷情的由頭,匆匆來、匆匆走,送上幾份草料似的藥。
一人一妖就這樣互不打擾。
銀狼偶爾回來看看,看雲孤光,對他呲牙。都是背着千歸蘭呲的。
這日,日光大亮,不比之前。
今日則是一個神山上極難得的晴朗天。千歸蘭尋了件還算看得過去的衣裳,又帶上了許多首飾。
小鳳凰來了兩年了,遇到這種好日子的次數,也不超十次。
他剛爬上院裡的内棵桃花樹沒多久,睡在房裡的内個人族就出來了,看樣子是專門來尋他的,平常哪裡見得。
雲孤光換上了新一件暗雲紋白衣,雲家專有的雲紋,但這衣服太素了,小鳳凰不喜歡,有些嫌棄。
不過身上的傷瞧着像是好多了,沒有血滲出來,悠哉悠哉朝這裡走來。
“敢問醫仙大人名諱?”雲孤光站樹下拱手問道。
合着這麼些日子,連個名也不知,才想起來詢問。
身着錦衣華服的少年郎,此時正在懶懶地靠在樹上曬着太陽,斜倚着那棵死掉的桃花樹,一隻腿曲起來,雙手枕在腦後,正享受着。
“千歸蘭。”
聽不見也不再說了。
“在下雲孤光,雲家大宗主雲長雨門下,幸會。”雲孤光道。
他麼……經常拿幸會二字來客套所有人,逢人就說幸會,好似真期待和那些個過路客相遇似的。
千歸蘭聽了這二字,面上收了笑容。
世間千種相會,幸會,太重。
孤光…寓意不好。
千歸蘭突然覺得有點冷,太陽也曬夠了,一個縱身跳下來,站到雲孤光面前。
“雲家人,怎麼想的,好歹…是人族大世家,就給你取這麼個怪名?”千歸蘭輕問道。
這是什麼話,名字就是名字,何來怪一說。
隻是鳳凰是在忍不住想。
光本應照滿大地,卻加了一字,孤。
前面算上姓氏,雲,也是遮光的。
邊說他邊打量,這人族男子瞧着溫文爾雅,還以為會叫什麼朗呀月呀的。
雲孤光。
千歸蘭頓感困惑,他雖不熟悉人族,但也知道大家弟子,不是修為極高就是才華橫溢,個個不凡。姓名自然也是不凡的。可……
“雲家子弟多數無父無母,得了雲姓後,自己便可為自己取名。在下取名時,隻在百家譜裡随便點了二字,一字是孤、一字是光。”雲孤光道,不知是真是假,随意二字,說得随意。
但他也不在意千歸蘭說是個怪名,被議論慣了。聽到什麼都不稀奇。
隻是雲孤光小有察覺,今日這位“上仙大人”穿的這件衣服簡直是,華美異常。
在這雪天裡,算得上是為美而美了,比平日裡單薄了不少。
确實如他所想。
金銀絲線繡飛鳥走獸在晴日下如活物,異族絲綢料子層疊,既靈動飄逸之感,又暗藏尊貴盛氣之意。穿上它的人,世俗會将他踢出平凡之輩。
他跳下來的時候,更是璀璨奪目、奪彩争風,迎山間寒風走起路來衣擺翻飛,比那些個帝都裡恨嫁、恨娶的小姐們、公子哥兒們穿得還引人注目。
雲孤光不甚懂這些衣物,隻是恰好一見。
就如同,枯死樹上挂着個桃一般稀奇。
這一定是上天的祈願,至于祈願什麼,應是推測不到。
“我能取個比這好聽千百倍的。”
僅自得一番,也不是真要取。
“小銀的名字就是我取的,那匹狼,轉眼間,小銀都長這麼大了。”千歸蘭道。
這兩年間,幾乎每天,銀狼都跑去那個偏僻的山神洞,他自己一隻鳳呆在小院裡,很是無趣。而且總會想到母親的事。
他背起手來望着遠方,一副觀遊子惆怅狀。
雲孤光的思緒一下子被這“慈父”的樣子拽回到了這棵冷樹下,擡眼一望去,大雪封山,沒什麼好看的。
他又笑着發難:“大人,不出在下所料,那小銀狼妖好像拿了在下的玉石。”
千歸蘭很驚詫,轉頭看他,想說什麼名頭來,袒護一番自家小狼。
驚詫的是,我還沒拿,他怎就拿了?又驚詫,那他拿了,我又拿什麼?
“大人似乎…并不知情?”雲孤光故意問他。
小鳳凰很坦誠,但畢竟是自家狼惹了事,微微擡手摸了摸頭發。
“我不知。”
“你放心。我定給你找回來,玉石……我首飾那裡也有,你挑一些抵了。”千歸蘭道,又吃了個悶虧,先是心虛,但緊接着就是生氣。
不是他不想護着自家狼。
實在是他知曉銀狼的德行。
小銀最初來神山的時候,突然一夜之間變了模樣,喜歡拿他的寶貝往外跑,拿出去就不見了,一問三不知去處,隻說是掉石頭縫兒裡了。
一件一件又一件。
千歸蘭都知道。
什麼掉石頭縫兒!不就是丢了,氣得他牙癢癢,恨不得啄傷這隻總丢東西的狼妖。總“故意”丢東西的狼妖!
不幫忙不說,總是添亂,如今更是先出手,拿走了這人族的玉石,主子還沒動手,小子先動手了。
“石頭嘛……昆侖山上有許多。”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