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十萬大山。
在玄機門。
他曾在碧海潮生圖裡面,想象出來的,十萬西荒大山。
千歸蘭迎山而坐,吹口哨。
“我亦凋零久”
少時求學,他跟師父們學了這首曲子,那時他奏琵琶和師父們齊奏。
師祖母唱着他也聽不懂的古語,哀柔凄靜。她臉上是帶着笑的,隻是這首曲子依舊悲傷。
後來離開西荒山,他沒有再用琵琶彈那首曲子,少了師祖母的聲音,孤寂不已。
隻是有時吹吹口哨,解思念之意,平少年心事。
“一隻小鳳凰,被我抓住啦!”
身後傳來一道呼喊聲,千歸蘭止了聲音,依舊坐在山崖上,沒有回頭,旁邊一女子坐下來。
“阿蓮。”千歸蘭招呼道。
阿蓮一身竹紋孔雀藍錦衣,身後下擺具是由孔雀尾羽制成的,似在開屏。頸上不知幾條藍寶石項鍊,大小不一,疊在一起,頭帶雀冠,華容貴尊。
水綠色眼眸,一汪青綠暈染在眼周,唇上也有着青色的珠光。
“嗯……你來之前,我還沒見過這樣遼闊的山川,很難見到這樣的天地。”阿蓮贊歎道。
“于山林穿梭,是鳥族畢生的追求,你終會見到,無論是此時,還是以後。”千歸蘭道。
“嗯哼——”
“我送你的镯子呢?”阿蓮問。
“收起來了,想着還給你。”千歸蘭道,喉嚨有些緊,說完又咳了幾聲。
千歸蘭拿出那孔雀镯子,轉了轉,完好無損,遞過去。
阿蓮沒拿,反道:“所以,你還是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本公主可是一見鐘情啊!這是多麼真情的一眼!”
“在一起,要相互鐘情才好。”千歸蘭見她不接,收回了手,低頭把玩着镯子,說道。
“嘁……我這可不是獨一隻鳥的喜歡,你可要想好。鳥族現在,由我孔雀一族做主,你我成親……”
阿蓮動身移到千歸蘭對面,擋住大山風景,目光布滿勢在必得,說道:“鳥族百戶,任憑你調遣。”
千歸蘭手上一停,輕笑了下,道:“我不是将軍,不會打仗,并無起兵之意,要鳥族做什麼。”
“那你為何……接了蛇族的蛇珠?蛇族上一任蛇王,可是鼎鼎大名的将軍,軍中勢力不如小觑,别說你沒看上這些。”阿蓮洩了氣,癱倒在一旁,也不顧尾羽落灰,錦衣沾塵。
“與其說蛇族歸順于我,不如說是小蛇托孤,他們無路可去。虎族…已經不甚需要蛇族了。”千歸蘭道。
“诶……鳥族也無路可去,你也忍心?到時候,我偏偏就嫁給虎族,與你敵對。”阿蓮哼了幾聲,道。
“阿蓮,不要拿終身大事作笑,你并非非我不可,另尋佳緣便是。”千歸蘭有些不解。
“你也說了,終身大事嘛……這就是我的武器,孔雀族的公主……一輩子都是公主,與其将權利給虎妖,不如給個我看的順眼的。而且号令百鳥,還是鳳族最合适。”阿蓮煞有其事道。
“可能作為鳳凰,在妖界會有些别樣,我并無特别之處,代表不了鳳族。”千歸蘭淡然道。
“是鳳凰不就行了?鳳凰真好阿……雄鳥和雌鳥都一樣好看,為何孔雀不是如此?我身後這尾羽,沒有一根是我的。都是我一根一根阿,從内些公孔雀身上拔的。”
阿蓮笑了,真心實意,她想今天又要去拔羽了,因為身後那些都用不了了。
“鳥族多是雄鳥更美,但人界相反,你若不喜歡,可以人身相待,大家也不會在乎。”千歸蘭陳述道。
“可我不是人,每天都會有妖叫我開屏,煩死了……弄了這羽尾才好些。哈哈…孔雀一族真是有意思,不僅雄鳥更美,還更有權,好事兒都讓他們占了……”
“我雖是孔雀,卻活的不如孔雀阿。”阿蓮感慨道,語氣輕松。
“他們都錯了。”千歸蘭道。
千歸蘭不知如何再勸,雄鳥的羽毛更加豔麗,這是鳥族天生的特征。對孔雀一族影響更甚。
雄孔雀羽毛價值連城,引萬衆追捧,自然地位、名聲、錢權奔湧而去。雌孔雀默默無聞,甚至原身不會被認作孔雀,其往往出現,隻能作誰的女兒、夫人。
這是孔雀一族亘古不變的傳統,孔雀一族掌權者,從來都是公孔雀,因為他們更能代表孔雀族群。
按理來說,千歸蘭懂得,要尊重每個族群的風俗,妖界百族才能如同人族一樣和睦團結。但譬如孔雀族的傳統,他雖不贊同,卻無辦法。
難解。
但孔雀王病重,大勢不定,目前……都在眼前這位公主的手裡。千歸蘭不知她用了何種手段,但,不會容易,也不會輕松就是了。
“我把鳥族,死死地攥在我手裡,我拖着,到處跑,不讓烏鴉白鶴他們找到我,但我不能拖一輩子。”
“你是小蛇為蛇族選中的,我信小蛇。你如果不收這镯子,我不知道還能給誰。這镯子就是燙手的山芋,我食之,亦破肚穿腸。若以鳳族擋着,還算解毒。”阿蓮似再也忍不住,坐起來激動地說。
“阿蓮……鳥族混亂,鳳族難逃其咎,我亦有責。你将希望寄托于我,不必用情、權引誘,我不會坐視不理。”
“這镯子我會收下,但并無他意。”千歸蘭道,手裡一捏,镯子又回到戒指裡呆着。
面前山色好似更加荒涼,二妖無言。
他們同為鳥族,彼此心知肚明,前面有何兇險,彼此有何難處,都急不得。
“秋月春花各有時……”
阿蓮說着,虛空一抓,一朵蓮花握在她的手裡。
“怎麼從來都分不清蓮花和荷花呢……”她呢喃于口中。
“隻有睡蓮才看得清,蓮與荷并行時,世人分不清,但你分得清就夠了。”
“心如蓮花,身似污泥,又有何不可。”千歸蘭道。
聞言,阿蓮哎了一聲站起來,低頭一看,身上确實髒兮兮的,手掐着蓮花背過去,轉身。
“唉……百鳥朝鳳嘛,不需要理由。改天叫些人過來,把三段都給你吹了。”阿蓮留了句話,拍拍身子走了。
“可别,我聽不得!”千歸蘭側身喊道。
許久未見回音,歎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看大山景色。
不知哪裡一聲,送到山間,傳了起來。
“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