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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蘭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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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師就站在不到一丈遠處看着他。

此處太暗,帝師又身穿玄衣,金線細絲也不亮,他靠得差不多近時,才發現這裡一直站着個人,以及那人的眸光。

“你是…何人。”帝師還光問道。

蘭妖抿了抿嘴,面上有些難過。

原來,那一點光是疑光。

他又想,或許是離得太遠了,才沒被認出來。于是蘭妖便往前走,徹徹底底地接近那點疑光,離得很近,像平日帝師為他澆水時。再近不得了,就擡起頭看他。

也不說話。

除了一片黑暗與兩間呼吸聲外。靜谧的一絲氣息于無名處遊動,着實微妙,馨長不息。

無音存于殿。

帝師垂眸,擡手撩起蘭妖身上的衣裳,摩挲了幾下,摸過暗紋,正是他被竊走的那件衣裳。混亂時,未曾來得及換上的百蝶玄衣,披在蘭妖身上别有…多情韻味……,不摸上一摸,怕錯認。

蝶紋緩緩動了起來,如飛舞一般,逃離掌心。帝師卻也…不能抓着不放,若是全扯下來,蝴蝶落地,那可就沒什麼活意了。

是蘭妖抽衣裹身,将身上裹得緊緊的,衣料具貼合其身,不再似先前松垮亂搭。好似要包住什麼更要緊的東西,不止是他自己。

“為何不答?”還光道。

“你根本聞不到……”

“你不是每次都說…好香嗎?每次為我澆水的時候……不是都說嗎?其實你根本都聞不到,都是騙我的。”蘭妖低着頭說,頭發落到一側,無端聲音越說越輕。暗中完全看不見這小妖的神色,也能察覺出來他悲傷的心。

“香。”還光下意識道。

說完又覺十分貧瘠。

“是香的……”又下意識補了一句。

同沒說一樣。

還光沒再想些天花亂墜的,隻是忍不住離這蘭再近些,告訴這蘭:如此近,怎麼會聞不到,的确是香的。

但好像離得太近,反而……被推着,不許靠近。

“不要聞了。你自己說過的,蘭香,太想聞,就會聞不見,無意間才能一聞。你方才聞不見,以後也不會,再想聞也聞不見。”蘭妖道,收回推着的手,将自己縮得更緊了,臉也往下埋,争着擋住他口中所言的蘭香。

還光無端覺得,真的淡了,真的淡了,那種…他日日都聞得見、無比熟悉、沉醉的芳香,伴在他身邊,他養的極為好的那盆蘭,透過蘭葉所發出的獨特芳香。随着這小妖的動作,真的淡了。幾乎要消失,讓他心亂。

就如同在晴日白雨中,于他手中,一點一點消散,被濕雨澆築腐朽的潤土味蓋住,砸散在大雨中。

他擡手撥開蘭妖垂下的一些發絲,輕輕觸及小妖的臉,猶如往日撫摸蘭葉一樣輕柔小心。手指落下,陷入一分,涼如冰,軟如棉。

“一直聞得到,從你入門後,這香味就撲過來,拉着我去找你。”帝師道。

但他隻覺是錯認了。

思緒混亂,不分過往與來日,分不清。聽了空如所言說的……十分模糊的……一點關于蘭的消息,便抑制不住地錯認了。

不敢輕易相信,蘭成了妖。

曆來話本上的妖,茹毛飲血,前牙尖如短劍,皮膚烏黑青紫,渾身長滿斑包,個個如拳大,爪如畸骨以紙相蓋,血盆大口中插有三四排亂牙,頭上稀毛硬刺,尖銳無比。

不說話本,他爬山時也見過幾隻妖,雖未正面碰上,同話本上差不多。

臂扭曲如青綠麻繩,手拳流黃酸、冒血膿,臉上崎岖長有亂死草,蠅蟲飛繞其中,雙眼如綠燈籠般明滅,背上碎石凸起,口吐尖刺如飛刀,可劈斷足足四人才能環抱住的樹幹。切人屍以享樂。

這還算山上較平和的妖。

有些妖更甚,一分為二,左右看起來,不過似兩個混圓鼓鼓囊囊的肉球挨在一起,裡面層疊埋着爛石與臭泥,中間僅靠一綠黃怪味粗肉帶相接,不可分離,蠕動前行。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留下惡臭滑液,殺人于無形,蝕人于暗中。

妖,又兇、又惡,食人為‘樂’,輕易變幻香果、豔花玩樂、哄騙他人……

“可是。你哪裡像妖?有看過自己生為了什麼樣子麼?”

“還是說,妖都長得像你這般模樣?如此……無瑕。人不像…人,妖不像…妖。問你是何,也不說話。”還光道。

不像妖,無半分相像,也不像人,人極為有瑕,這……哪有人通身如此樣子,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不像妖,也不像人,那像什麼……

說着,想着。帝師隻覺殿中香味又濃郁了起來,可這小妖手上卻未松衣半分,依舊掩藏着自己,便心中生疑。

直至指尖觸及水意。他向上抹去,移至眼角邊,睫毛蹭過指腹,才明,是有淚水流下。原是哭了。

還光憶起。是了,每次澆水後,蘭總會發出陣陣香氣,總是如此,次次如此,勾着他、引着他情不自禁地說誇蘭的話語……

“好香……”還光貼至蘭的耳邊道,匮乏如初,卻一如既往地說給蘭聽。

蘭妖隻是默聲哭着,好似泣出來的不是淚,而是露一樣,泣露不斷,淚語不絕。依舊萦繞着厚香,甚至……由内而外地挾着香出來…主動抛香引情,比被動受水喚情,更加令人神魂颠倒、迷而不返。

迷而不返者,神志遭惑也。

良久。

“哭了也好,讓我知曉你何時難受、何時悲傷。讓我看看。是不是又生病了?身上,可是複發了?正疼着?”帝師道,擦去了淚。

他一說病。

“你認出我了嗎?”蘭妖便怯懦道,他很在意。

“認出了,一早便認出了。”還光應道。

許是這帝師還光,走南闖北,爬過無數山巅,從哪裡修來了什麼收妖的道法,很是神奇。他這麼一說,蘭妖便不再泣淚了,認真回着他的話。

“……沒有生病,身上都長好了。”蘭妖道。

還主動去扒拉衣裳,一回生二回熟,方才已是挑弄過一次了。于是這就,無須解帶,順暢地寬衣,玄綢料子滑,自發地往下褪去,露出自己的蘭身。

還光仔細看過,真如蘭妖所說,無一點黑斑,黑斑病看起來似全無了。黑白理應分明,此時,已無黑點存其白身上,那就合該無瑕、無疵,白皙宛若新塑。

但有些顔色,除了黑、玄,哪怕是在暗中也能看清,縱使如何香美,也不及這點顔色重要。還光一手拉着衣料,不讓百蝶衣落地,另一隻手伸出,沿着一道不該出現的紅痕輕輕劃過。十分細究。

“白日裡,出去受的傷。”他言判道,這是無需問也能瞧出的事。

蘭妖反而擋着,隔開了帝師的手。

為蘭的時候,他便想這樣做了,擋住那些黑斑,隻願意給人看綠葉,隻是完全擋不住罷了,他的葉片很少,有什麼差錯輕易就會被發現。

帝師每次瞧他,都瞧地很仔細,一粒土黏道到葉子上他都會摘下。

蘭妖雖然感謝他把土拿走,卻也想遮住他的眼睛,叫他不要再看了。此時,他總算是能擋住。如此,卻引得帝師對他教導一番。

“你是很珍貴的蘭。”

“哪怕你的悲傷,也很珍貴、很脆弱,需要保護。”

“你不這麼認為,對嗎。”

“扶好。”還光道。抓住蘭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随即,蘭妖便被往上一颠,眼前花了一瞬,胳膊被迫往前折,雙手下意識地擡起碰上帝師的脖子,低頭看着他。

等待還光的下一次言判。

向來如此,他為蘭時,從無需回應這還光什麼,隻是靜靜待着。

“腿。毫發未傷,骨也無事。斷裂也無,彎折也無,破損也無……”帝師體味沉思,似自言自語。

又存疑。

“此處痛否?”

“不痛。”

“……此處痛否?”

“不痛……”

“此處呢?”

“不痛…”

“此處?”

“也不痛。”

“這裡該痛,不痛,反而有異……你不精着明說,我如何知道哪裡疾處?處處不痛,便覺是好?”帝師道。

“…都長好了呀。”蘭妖答道。

明着耍他。

還光皺眉想道。

他轉身擡腳,過了幾層黑紗黑布後,走入床帳中。側面有幾盞微弱燈光的小燈照明,暈黃燈光不刺眼,也可以視物,比台階前亮得多。

但蘭妖未來得及看清别的小物,便倒在床上。他陷進被裡,還覺新奇,每張床都十分軟,和瓷盆、山石一比,如同水一樣,令他浮在上面。

“你将這幾處也長好。”帝師指着幾道幼小紅痕,一一劃過。

蘭妖撐起身,擡手摸上去,又是用手擋着,光下又找出了許多紅痕,這些紅痕分布錯落,有些離得甚遠,光用手擋不嚴實,他還用了身上的玄衣去遮。

好像看不見,就不存在一樣。

許是光用手擋還不行。

“你好急,過些時日就好了,這些都是無足輕重的,你把我腿弄傷了,比身上的還要疼。這些比黑洞簡單多了,你為什麼急……好急。”蘭妖道。

明着說他。

“過些時日就能好?”還光道。

“嗯。”蘭妖點點頭。

還光并未應些什麼,蘭妖也不等他,爬至床頭摸着一些小物件,瞧了瞧牆上挂着的壁畫,好似有無限興趣。

“我去去便歸。”還光道。

“嗯……嗯……”蘭妖也未轉身如何如何,聽清都不一定聽清,單純應了幾聲。

還光從枕邊拿過白玉蝶紋抹額,擡手系着,走出門去。他也未穿鞋,走在地上悄無聲息。

門側,空如未走,靜候在一旁,見他出來,低頭拱手迎上。一直候着的黑蝶拿來一雙鞋給他。

“命宮中的人都撤了,再傳鄭好過來。過後去領金。”帝師還光道。

“喏。”

“你那劍,怎麼回事。”又問。

空如聽得,不緊不慢地彎腿跪地,依舊低頭拱手。

“一時唐突,驚擾了閣下,自當領罰。”她道。

“把劍給空也一段日子。”還光道。

“喏。”空如說完,還跪着不動。

又說。

“是在玉姑娘殿中發現了閣下,裡外都曾搜過三遍,并無線索。玉姑娘一回,殿中便起了交談聲。後來,還是玉姑娘執意相命閣下,這才能将閣下才回來。”她又說。

“七日後,再問他要回來。”

得一應允。

“喏。”

這才行了禮,慢騰騰站起來走了。

紅線見了便會知,空如不是獨獨對她傲慢,是對誰都慢,可能對紅線着實傲氣了些,也就那麼一些,被心思敏銳的紅線察覺。

世事雜亂,可憐紅線十分銳極,一絲一點在她心中都會被放大。

若是平常,紅線對上空如,也就是針尖紮在棉花鐵絲裡,不痛不癢,偶有刮擦。

但若真的到了生死關頭,棉花鐵絲便會卷成鐵球,雷厲風行,紅線怎能堪受其擾?

更何況,紅線已是自顧不暇。

……

兩聲驚雷。

二藥撲通一下跪在紅線面前,心如死灰槁木,目光空洞,嘴唇幹裂起皮,音聲哽咽,嗓子好似被堵了。

“小姐……藥茶瘋了。”藥勺道。

“……藥桃死了,藥梨險些随他去了。”藥匙道。

“都回了國師府。”

紅線端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冷盯着滿殿狼藉和僅歸的二藥。

果真是兩把匕首換兩個仆人……還真就給玉玲珑剩下兩個仆從。

玉玲珑,你仆從如此薄命?怎的?難道是随了你的薄命?

“怎麼瘋的?”

“兩隻鳥相撞,頭破血流粘黏在一起,糊了一地,恰好讓藥茶看見,他膽子小,一直嚷嚷着有鬼、有鬼,夜色下,沒救回來,終是瘋了……”藥勺道。

“怎麼死的?”

“其中一隻鳥,口銜着一把劍往上飛,根本飛不起,便松口墜落下來,二鳥相撞後,劍被擊飛。夜色下,正熟睡的藥桃,被一劍穿心,終是沒了……”藥匙道。

“你們十二個,讓兩隻鳥拆的分崩離析?到底怎麼死的?!到底怎麼瘋的?!給我說實話!”紅線怒道。

“千真萬确……”

“千真萬确……”

二藥哽着嗓子,一模一樣,毫無僞裝之心了。她們無僞裝之心,便會驚人地同步。

“劍呢,劍是哪來的?”

“劍是鐘統領的,他不在宮中,誰也不知那把劍如何到了那裡。”藥勺道。

“那還用說!鳥定是他養的!不然,千裡迢迢叼着他的劍做什麼?”紅線道。

“小姐……那鳥,那鳥是從天地中來。”藥匙道。

“……什麼?”紅線道。

“我們本想将鳥帶回來,但就在此時……”藥勺說着痛哭不止。

“一騎着白鹿的白眉白發老道人,過來一甩葫蘆。那二鳥頃刻間便消失不見了,無迹可尋啊。”藥匙道。

“我和、我和藥,我們倆,拿匕首架住那老道人,問他鳥去哪了。”藥勺道。

“他說……這二鳥。一個了了,當歸天,一個紛紛,當歸地。此二鳥歸屬于天地,閑雜凡胎困不住……”藥匙道。

“你們倆這匕首怎麼回事?”紅線指了指匕首。

“我們去抓鳥。”

“一個歸天,一個歸地。”

“歸地的跑得很快,我沒抓住。”

“歸天的飛得很慢,我抓住了。”

“我本想用匕首定住,可惜那鳥聰明的很,一動不動後,突然展翅高飛。”

“我沒捏住那鳥,最終,隻劃了些它身上的血留到匕首上。”

“合着……竟然是鳥的血!”紅線道,一拍扶手,怒不可遏,枉費她為玉玲珑考量。

“說,都給我說出來。誰抓住的,誰用得匕首?!”紅線又問。

“可我們雙手交融。”

“分不清誰握匕首、誰抓鳥。”

二藥攤開雙手,搭在地上,個個滿手鮮血。不知手上,衣服上,臉上,也是鮮血,可見當時十分慘烈。

紅線猛地站起來,将旁邊的木盤打翻在地,匕首滾落下來,到了二藥面前。有血無血,具滾落至中間,二藥看着未動。

紅線隻覺,這群仆從,實在廢物。

“鐘懷遠那把劍呢?拿來融了。”紅線問。

“那把破浪劍插在地中,縱使力大無窮也難拔出。”藥勺道。

“藥桃硬生生被釘在地裡,死後劃開身軀才離開那。”藥匙道。

二藥已是麻木不堪。

紅線摸了摸眼,有淚,是玉玲珑流淚了。她看着手上水光,勾起一點笑。

送走兒子時你沒哭,如今到時哭得停不下來,甚至穿透了靈魂,敢于對這具身軀做主導。

知玉玲珑者,莫過于紅绫也……

她紅線,頂多是借一下前世的光。

“十二人,好歹隻死了一個,節哀。”紅線微笑着說,二藥并未擡頭看她。她這話,是說給玉玲珑聽的。

“藥桃死了。藥梨會同他一起下葬,水葬、土葬、火葬都好,他們總歸是要在一起的。”

“藥茶瘋了。再受不了夜晚。藥荷說,要帶他去沒有黑夜的地方,帶藥茶尋找極樂世界,不日便走。”

依舊淚流不止,二藥仍說着。

“我們兄弟姐妹同出一族。古有咒。”

“幼鳥銜劍之日,藥族衰敗之時。”

“誰會相信鳥能銜劍……可就是如此。藥族将落。”

“小姐……我們會配在你身邊最後一刻。”

“那白鹿老道人,還送與小姐一句話。”

“說。”紅線道。

“神命不可違,放過鐘懷遠。”

“什麼蠢話,瞎編一般,你倆過來,給我這眼淚擦了。”紅線道。

藥勺藥匙起身,上前,立在兩側彎下腰,伸出袖子一左一右,将紅線臉上的眼淚擦了。

不流眼淚了,但滿臉水意。

紅線察覺不對,側身照了下鏡子,兩邊臉頰都鮮紅一片,那二藥!袖子浸透了鮮血!還無知無覺地擦臉!這二藥怕是徹底廢了。

她用自己的袖子将臉擦幹淨。

繼而喊道。

“你們兩個下去呆着吧!我不叫你們不用出來!”紅線道。

眼見二藥幾乎爬着回去,夜色下十分詭異,紅線癱坐在椅子上。

“得虧是送回去了……不然這樣,用鮮血澆蘭嗎?玉玲珑你這什麼破爛夢啊……兒子兒子留不住。相公相公看不見。仆從該死的死、該瘋的瘋、該走的走。”紅線失神,喃喃自語道。

“父親……算了,父親的确是我的父親。”

“宮中真亂……”

有誰未敲門就進來了。

門戶大開,廢墟一片,倒是無需敲門。

“玉姑娘,鐘統領送你的一封信。”

紅線抽過來後,那人便走了。

打開淺略看了些。

‘玲珑,今日,于營中休整士兵……’

又合上蓋住了。

紅線隻覺……有些想吐,淨說些沒用的,看着總心煩惡心。

“我不收你,自有天收。鐘懷遠,夢醒之後,好好做你的天神大夢吧。”她暗念。

雷聲滾滾。

許是明日又要下雨了。

紅線驚覺,她忘尋那白道人的蹤迹了。她們主仆三人,都沒能留住什麼蹤迹。

明日下雨,血,都會被沖刷的幹淨。

那時便是真正的無蹤無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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