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心念一動想到帝師還光說河中多水,于是空如定了定心,那便河中多水。
“我殺了誰……”
還光複述着,貌似在思索。
“自拔劍之日起,共殺十三人。我回宮中後,劍還會出鞘。”
“到劍不出鞘之日再告知于你,也不遲。”
“若你當真想問是誰……”
層層暗影拂過河中,個個影面似笑非笑地閃過。
“高門貴子、殿前高官、樓閣密探、山野隐士、陋室流氓、占星術士、萬财商賈……”
還光一邊說,又随手撿起旁邊石子,扔進河中,将那些鬼影打散,河面久久不能平靜,波紋震蕩其中。
随後還光面無表情,笑也不曾有,卻眼裡似邀功一般望向蘭妖,這可真如天上星火,閃爍不能忽視。
蘭妖無故憶起潘連安于書房中的星辰之說,他也認其言,還光可謂人間繁星,至于是辰星還是什麼星,都不可比拟。
“殺得如何?”還光問道。
蘭妖于宮中所見人甚少,并不識他說的是誰,隻答:“有幾分道理。”
他說的真澈,不摻雜一絲雜意比水還清,水中有魚有泥……而蘭妖真誠不假。
還光搖搖頭,“那些人,就算是沒道理,也要殺。”
很是堅決。
生殺予奪,被他說得如此輕松,蘭妖忍不住問:“你們凡人不過百年,到那時黃泉相見,你殺了他們,豈不尴尬?”
這是蘭妖說來吓唬還光的,他從未想過還光死,自然也就無什麼尴尬,隻是生殺一言當真殘酷,這便是宮中人麼……
“他們其中,有淡然赴死亦有撞劍而亡,都不是惜命徒,也對此生無什麼遺憾。”
“斷然不會像我一樣,留于黃泉永世不往生……唯一此生相記于腦海。”還光道。
又說:“看他們再入輪回,也不失為一樂。”
聽他這麼言語,蘭妖猛然想得,話裡話外間,還光這人竟是連死後住哪、做什麼都安排好了。
“你去黃泉…我居淚語,豈不是陰陽相隔永世不能相見?到時候,你我之間比被你殺的人還要無牽挂。”蘭妖道。
蘭妖倒是故意說出來給還光聽,提醒還光死後不止要想這兩樣事,還要想别的,譬如他。
明明這些不在他的想法内,甚至在蘭妖想來,還光入黃泉極為驚世駭俗,他也要順着還光所言故意這樣說。
真是怪哉,妖的心思誰知道呢……
“無牽挂,未嘗不是件好事。”還光道,伸手拍了拍厚實的白絨,沉悶悶的。
他又說。
“你妖生漫長……山間野妖同你來說,又比雪還要難以忍受。倒不如…閑雲野鶴獨善一生。”還光道。
說完,便等瞧着蘭妖反應,但蘭妖好似無心聽誰所言,郁郁寡歡模樣盯着河水不言起來。
他絨羽加身,郁郁容色潛藏其中。
還光見過蘭花種子,白絲一點,落在世間如同滄海一粟。恰如蘭妖此時模樣,如此不谙世事,做不得閑雲野鶴……
“若你喜金玉名堂,亦有你容身之地,莫氏不絕……你永遠有容身之所。”
“既入宮中,自有絕世珍奇入你眼,眼見不斷、耳聽不絕,莫氏一族會為你奉上。”還光道。
這如同絕路遺言的一番話,不知有沒有說進蘭妖心裡,别人倒是聽得了。
“好大方……上面的人,像你這樣的可不多見!”俏麗女聲道。
一紅衣女子立在遠處,正是木晚。
空如也從樹下回來了,疑心着眼前幾日不見的神秘女子。
還光緊了緊白絨長衣,蹙眉一念,這女子乍一看與紅衣玉玲珑有些相似,大氣紅衣、面色張揚。
再細看便可知其中不同,玉玲珑傲氣,這女子也傲氣。可玉玲珑孤高傲氣,自賞寒梅一般。
這女子乃是與人為傲,見人便不自覺高傲起來,似乎世間衆生都低她一頭,承她福分。好狂的傲氣……
蘭妖也認出了那日萍水相逢的女子,她笑容不減、紅衣不亂,恰如當日。
可這些日子蘭妖卻真是困頓不堪了……他恰好需要再相逢她一次。木晚說的并不客氣,還光許是會對之有防備。
“我認得她。”蘭妖補上一句。
他這幾日琢磨了千百遍當日場景,也自然将木晚所言琢磨了個通透。
她既也說他的腿能好,說不定,還知道些更快速的法子。
“新友?”
身側人問道,蘭妖點點頭。
應該算是。
“看來河水不僅無端起落,也還暗藏玄機。”身側人說道,無端語氣更不好了。
木晚笑着接近過來,空如似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