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入世,今塵入夢。
此為先代夢神于天宮之上,背臨長空幻海敬衆神之言。而長空幻海天,曆代造夢之神出于此地的福靈地。
夢神木晚也曾于九霄雲天說上那麼一句,她說:夢中無神。這倒是意味不明的四個字,無誰在意,随她去了。
今時今日,木晚想問蘭妖夢外種種神迹,卻真是難如登天,問深了夢會醒,問淺了……就白來一趟了。
她勾起幾根粉紅細絲拉扯着,問道:“如果,一切都是一個夢……”
木晚像是找到了什麼線路。
“對,假如這裡是夢,夢醒了,一切都會消失,你當如何?”她問。
“不是夢,做夢的話,不會疼……”蘭妖答道,掙紮地動了幾步。
“對,這裡不是夢,那……如果有一天你做夢,變成了一隻鳳凰,你會做什麼?”木晚問道。
粉紅水母蠢蠢欲動。
蘭妖眼前與腦中好似炸出無數個夢境,叫他神往非凡,他知自己在幻想,卻也情不自禁喃喃道:“載着還光,飛到昆侖山頂,一覽群山。”
‘還光……莫還光?’木晚了然。
“對……就是這樣,你真的變成了一隻鳳凰。”
眼見着他上鈎,木晚歡喜,繼而問道。
“鳳凰,可浴火重生,你成為了一隻鳳凰卻引火燒上天宮,萬書在你面前,可都化為塵灰消逝了,這又是為何?”
“我不識字……天宮的書裡定是寫的我看不懂的字,才都燒了。”蘭妖答道。
木晚頃刻間便想否認這胡言亂語的妖,哈?怎麼可能不識字?又怕擾他‘清夢’,才繼而引問道。
“你上了天宮燒書,把還光放哪去?他可受不起火焰灼燒。”木晚問道。
“還光是星星,上天之後,自是成了星辰,無需我挂念。”蘭妖道。
嘿!木晚就沒聽說過光神還是個什麼星君,光神也從來沒跟星辰扯上關系,木晚已是氣上心頭,有些懊惱。
“什麼星辰,天上流星最多,你那還光上去,早晚掉下來。”木晚道。
“我接着他。變成鳳凰之後,能飛了,能接着他。”蘭妖道。
燒書?不識字才燒書,天宮上書中字都不認識,便都燒了。
光神?變成星不用管,掉下來的話,這隻鳳凰去接一下。
木晚得到了十分無厘頭的夢言夢語。
“你接他幹什麼?接着他嘛……沒準自己反而被砸個稀巴爛,你可隻是個鳳凰,說俗了就是隻鳥,不過血肉之軀呀……”木晚道。
‘也不知道神界如今是幫什麼蠢爛貨,連着妖鳥都對付不了,還讓她來入夢破局……’這些話木晚沒說。
“……”蘭妖沒回他,好似又陷入迷惘夢中。
“诶,你嘛,去天宮裡面都燒了什麼書?說個特别一點的,給我開開眼。”木晚道。
“喔……喔……”
“有一本書,樣子十分奇特,是水,一本由水做的書,燒了兩次也沒燒幹淨。”蘭妖道。
木晚心生不妙涼意:“然……然後呢?”
“第三次的時候才燒毀,啊……那本書我記得很深呢。”
蘭妖一下子想起了夢中事。
“那書叫‘大夢氏族’,藏在神族的五色匣子裡,瞧着像個族譜。我本以為這樣的書怎會有錯?族譜還能有錯?”蘭妖認真問道,似自問。
木晚卻如同被師長提問一般站得筆直僵硬,也不答,似不知道答案,就這樣等待着師長訓斥她。
“可無字卻堅持燒它。”蘭妖肯定道。
“我翻開一瞧,這一本水書,裡面胡謅出來的許多天言,将大夢氏族描寫的如夢一般奇特。”
“可事實遠不是如此,終究還是燒了,水書沸騰後,化為白水煙飄走。”蘭妖道。
“隻燒了一本?”木晚凝音道,有些可以鎮定。
“七十九本,一霎為煙。”
聞言。
“啊啊啊啊!”
木晚抓狂發瘋一般喊叫起來,粉紅水母亂竄于粉紅幻海裡,緊接着一個個砰砰砰的炸碎,炸成粉紅煙霧飄散。
她定定地指着蘭妖,甩袖大喊道:“你懂什麼叫神話嗎?!神仙奇談怪論當如夢一般,你竟敢都燒了。藏在五色匣子深處的書你都敢燒!你不怕犯天條、得天罰、遭天譴嗎?!你連這都敢燒……一書一水…這你都敢燒!”
有何不敢?
蘭妖意圖如此說道,但終究是沉溺于夢中,一本一本書燒過去,燒不完。
而夢外木晚暴跳如雷,整個幻夢裡都随着她的心火欲念肆虐着,粉紅霧氣動如空中閃電切割着此處。
一頭紅烏長發變得彎曲翹起,又如水母觸手一樣延長,身上紅色傘狀份衣裙自發動了起來,有生命力一般舞動,似血液沸騰一樣,而衣袖裙擺,便是勾連起塔們的血脈,面目血管青紫顯露,有白針鋒芒在木晚眼中。
她太生氣了。
始作俑者卻毫發無損,隻因木晚是神。
“你為什麼燒它們!你為什麼燒!”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大喊着這些話。與其說問為什麼,不如說是宣洩,逝去便無可挽回,木晚知道無法挽回,她隻是氣極了。
需要蘭妖承擔她的怒火,神的怒火。
木晚還需要蘭妖活着,告訴她更多來龍去脈,抑或是還需要蘭妖活着,等待她無盡夢魇的折磨。或是更多更多,死對他來說,相比于面對木晚的氣來說,算是一種解脫。
神不要他死,他便死不得。
“宗族長者、祖輩姊妹……”
“友者留名、惡者挂罪……”
“上有來路、去有歸途……”
“八方來客、七界滿朋……”
木晚喃喃自語。
大家子弟,都有氏族故事,均記錄在冊。木晚絕口不提自己的名字,木晚這一名字,也是瞎編的。隻因怕給她的氏族抹了污名。
亦如同鳳族千氏,百鳥朝鳳,萬鳥朝千,千氏一族,就是這麼個道理。
大夢一族,是古老深海中的氏族,亦妖亦水,亦神亦妖,着實難測。木晚驕傲,也因此驕傲,可她也不敢,不敢啟用夢姓。不過再啟用也難了,七十九本都被燒了。
“呵呵……”
“呵呵……”
木晚抱臂騰躍靠近閉目做‘夢’的蘭妖。
“你沒有父母嗎?”
極快的一句話,隻是木晚脫口而出的罵言,她緊接着就要罵上更難聽的話。
“我看你……”
“沒有。”
“…呵…呵呵。”木晚被氣笑了。
且不論天地之間,萬物具有父有母,可他是妖啊!不不不,這跟妖沒什麼關系。
他,蘭某,木晚知道他有父有母。
不僅知道,還知道姓名,還見過臉面,還有畫像。
嘶……
木晚想起槐樹下,蘭妖嘴硬,迷糊間硬說自己的腿會好的樣子。
她便被氣笑了,這小妖又在撒謊了。
作惡多端、滿口謊言,當是十惡不赦。
至于其在莫如那裡的美言美語,和與東天宮宮主的種種,看臉就一切明了了。好面易誘夢,給他,白瞎。
她故意問他拙劣的謊言。
“既然你無父無母,那是怎麼生出來的?”
“風一吹,我就長起來了。”
“喔……風啊,可不是有人在争執吵罵中種下了你嗎!”
蘭妖顯然知道他說的是誰。
“沒有風,我不會活下來,隻會悶死在他們的袋子裡……”
“香囊”
“他們的香囊袋子很結實。”蘭妖道。
木晚調起夢的一片過來,瞬時觀夢,果真,是風将蘭種種下,那二人的動作,無論如何也不算種。眼見為實,眼見的還是夢,木晚否認不得。
她忽然詭辯了起來。
既然有夢,她也可以用。
“那你在夢中當鳳凰,可真是盡興!莫要忘了,鳳凰血肉之軀,需血肉之軀生得,你敢說你自己無父無母?!”木晚呵斥道。
蘭妖聞言,雖仍閉着眼睛,但鮮活了起來,語氣都變得輕快,好似做了一個美夢。
“夢裡鳳凰當然比我這蘭草要好,能涅槃呀,我當的那隻鳳凰,涅槃了好幾次,早就不是血肉之軀了,都被燒沒了,或者是燒給天地啦,總歸不知道去了哪裡!”
“連我都不知道夢中的父母是誰……”
“若他有父有母,當是天地,血肉之軀化為灰燼,歸散于天地了。”蘭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