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不記得嗎?你不記得誰生的……誰生的夢中鳳凰?”木晚問道。
“記得。”
“但他們生的鳳凰,很早就涅槃死了,在……在那隻鳳凰的第十六年生,呼……差點忘了。”
“在那時就死了。”蘭妖道。
木晚皺起眉頭,她知道鳳凰能涅槃,但是涅槃的此間意思,她倒是不知。
原來是去父去母徹徹底底的新生啊……
不對。
“你燒上天宮,難道不是因為對天宮不滿?畢竟他們對你曾經的父母,可真是惡劣。”木晚道。
“惡劣嗎?”
“可他們的孩子要比他們先死,再也不能為他們報仇了。”蘭妖遺憾道。
木晚瞠目結舌,由暴怒變為震驚,瞧這話語,當真是不識過去……不識夢中過去。
“我燒天宮書,是因書該燒,與人無關…與妖無關…與神仙也無關。”蘭妖道。
木晚不稀罕跟沒爹沒娘的人計較,鎮定冷靜了些許,她的衣擺與發絲具柔順了,宛若水之女神。
“你燒了我的族譜,懂不懂?”木晚道。
“夢中燒了,是假的。”蘭妖道。
木晚一時語塞。
“不行,你要負起責任,燒了就是燒了,管什麼夢裡夢外?”她道。
“喔……可你家的族譜早該燒啦。”蘭妖道。
“什麼?!”她又要暴起。
“你沒有看過那七十九本族譜嗎?”
“什麼?”
“最後一本的最後一頁?”
“什麼……”
“族譜的最後一頁,說……曾經繁榮的茫茫深海變為了沙漠,而被西北部族占領,那裡誕生了最後一個夢族的孩子。”
“她是第一個生在沙漠中的夢族,也會是最後一個夢族。”
“叫……”
蘭妖回憶起來,他過目不忘,記得的,但是内串字,他不認識,他好像沒有夢裡的鳳凰博學。
同時。
“不準說!”
木晚也制止了他。
他便放棄了。
“夢氏有一信條,那就是不允許夢族在沙漠中起舞。”
“而大海早就消失了,隻剩沙漠,夢族唯一的孩子,又該如何活下去呢?”
“她如果活在沙漠中,那便不能是夢氏的孩子,她如果不活……”
蘭妖無端睜開了眼,看着木晚。
“我在夢中也就不會燒盡夢氏七十九本書了。”
他這麼說着。
木晚随聲睜着眼流下淚來,因她呆愣,嘴也是張着的,眼淚流到嘴裡,是鹹的,聽說……和海是同樣的味道。
幻海一夢。
夢氏雖比不得水族霸主,可他們确實海中之光,是水族信奉的神明,在曾經。
木晚的父母長輩、兄弟姊妹,是幹死在沙漠中的,他們一個一個接連着幹成了水身,滋養着木晚,保她存活,以水身水脈保她。
最後幹死的,是木晚的哥哥,他隻比木晚早出生了一個時辰,但就是這一個時辰,他是哥哥,而木晚才是最後一個夢族的子嗣,全族之力也要保她,她是夢族的希望。
她哥哥給予她的,除了最後一滴水分,還有無與倫比的造夢天賦,無與倫比到木晚愧疚。
木晚當然也有造夢天賦,可就是、可就是沒有她哥哥的強,誰都不知,隻有他把這天賦交給木晚了,木晚才知道,這天賦能将夢境如真際一般。
原來……她哥哥,造夢天賦如此強悍啊……強悍到她倉皇。
雖然倉皇,可這也不是木晚背叛夢族,背叛信條的原因。
她接着強悍的造夢天賦,硬生生在沙漠中造了一片如夢一般美麗的綠洲,吸引了衆多沙漠中的旅客,靠着這個,木晚活了下來。
而打破信條,隻在一個落日時刻。
很平常的一個落日時刻。
沙漠裡的風沙真大啊,可木晚所在的綠洲不是,那裡是甯靜而美好的。
衆人邀請她搭建篝火和帳篷,等待落日的到來,在日頭落盡的那一刻,一個火把扔進千萬根木柴搭起的巨大篝火裡,如火樓一般燒着。
千百人手拉着手圍着沖天的篝火堆。
獨留了一個空,給木晚留的。
木晚欣然同意,衣着華麗的迎了上去,握着身旁旅客的手,縱情的跳起了舞。
她也沒忘夢族的信條。
她也能堅守,隻要不過去跳舞就好了。
她不堅守也不是忘了夢族,她還記得自己是夢族最後的驕傲,她還記得自己來自深海夢族。
木晚隻是覺得,再也不可能有深海夢氏了。
深海便沙漠,是對夢氏的侮辱,而夢氏,本就不該在沙漠而活,也不會活在沙漠變成的海洋上,即便木晚再造一個出來。
無論如何,夢氏終究是消失了,消失在沙漠中,這會是木晚的秘密。
“那七十九本,是不是精彩紛呈?”木晚問道。
蘭妖點點頭,又肯定道。
“是,有些奇談怪論,正如你所言,神話傳說,理應如此,的确是精彩紛呈。”他說。
木晚也托着下巴點點頭。
“早該燒了,我藏在五色匣子裡,就是不想讓誰發現,還好被你這個想燒它的發現了。不然被那些神仙官們看來看去,成天愚笑……”她說。
“夢氏為水族一脈,而水族又因龍族而不被神仙界所喜,神仙讨厭夢氏……是尋常事。”蘭妖道。
“去他個老天爺的,說的就是。我那年封個神,足足封了一千年!還等了三百年!前面六百年還一直搪塞我!”
“一千九百年,還有一百年說在做我的神服,又是一百年!兩千年!”
“等我升上去,先前個在我手底下當差的,都變成一宮之主了!”
“成神之後,也是舉步維艱,隻能終日躲在夢中。”
“切,要不是水族沒落了,她莫如也配指使我?她老子來了都要磕幾個響頭!”木晚道。
蘭妖倒是沒搭話,沉思不知想着什麼。
木晚用胳膊怼了怼他。
“诶,想什麼呢?夢中的書燒了就燒了,我不跟你計較。”她說。
蘭妖莞爾一笑。
“……我隻是想,鳳凰真是好,燒了便能一幹二淨。我為蘭草,哪怕根斷了,也還會長出來,總是不幹不淨……”
“雖然是風生了我,可其中機緣巧合,還需依仗……”蘭妖喃喃。
“诶诶诶!”木晚打斷他。
“?”
“你沒聽說過一個詞麼?”
“……沒有。”
“風生水起。”
“怎麼……”
“你沒了風,就不能生,沒了水,就不能活。誰生誰養,具在風水裡了,還依仗誰了,盡快忘掉吧,不重要。”木晚道。
“喔……”
這蘭妖不知哪裡是夢,木晚可知道,這才是夢啊,一涅槃鳳凰,何需被夢困住呢?
“夢裡還光,夢外星光,你中意哪個?”木晚問道。
“星火照耀九百連城,我雖愚鈍,卻也知夢外星光屬于火鳳。”蘭妖道。
“這麼說,夢裡還光屬于你?”木晚道。
“不屬于。還光他為人在世,屬群山之巅,立望九州,是萬世之光。”蘭妖問道。
木晚覺得好笑。
或許心口不一便是如此吧。
衆民做夢,并不知夢裡真意,也因夢裡差錯而不認夢中自己,可夢中我也是我,夢中事也是夢外事,有什麼不相同的呢?
這鳳凰确實愛撒謊。
且爐火純青。
說的一闆一眼,好似叫人看不出端倪一樣。